【留声机】岁月留声

成舟渡雲

忽然想起，老家大厅墙上仍挂着一面老旧的挂钟，这种挂钟我们当地的人都叫它八卦钟。

自我记事起它就挂在厅里的墙上，老屋几经修建，它亦几经变换位置，不变的是依旧在厅里醒目的位置。普通的挂钟，挂了几十年了，并不是为了装饰，而是农村里不能缺的日常计时工具。

它就如一位沉默的守望者，在斑驳的墙面上静静记录着那流逝的岁月。它记录着孩子们的成长，陪伴着父母青丝到白发。这老八卦钟，承载着我们太多太多无法言说的情感。

在这个电子科技设备充斥的当下，我都差一点忘记了它的存在，但它依然坚守着自己的使命，用它特有的方式诉说着光阴的故事，陪伴着我的父母，它如今仍是父母唯一使用的对时工具。

挂钟高约50cm，宽30cm，外壳为木质，主体为啡色，表面有着美丽的木纹。钟面上下各有一面玻璃视窗。看着眼前的挂钟，我有些神伤，我有多久没有试擦过它？没有好好地看过它一眼？将近40年了吧！

它外壳上布了一些灰尘，钟盘的数字也有些褪色，但仍清晰可辨。那个钟摆依旧有节奏地左右摆动，那嗒嗒……嗒嗒……的声响，在安静的大厅里格外清脆，如生命的脉动。

小时候，我需仰起头才能看到这面挂钟，虽然不理解上面的数字，但我很喜欢看那摆锤有节奏地左右摆动，还有喜欢听那“嗒嗒”的声响，也很好奇它为何能在整点与半点时准时的报时。那“叮叮”声在屋子里回荡，令我觉得有些神圣。父亲说钟声响一下是半点，整点是几点钟了，它就响几下。幼时，不会看钟面的时间，数钟声报时的响音其实也数不明白，对时间就更没有概念。那时总觉奇怪，父母在家里时不时地就会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然后继续忙自己的事情、或者抬头望一眼，然后放下手中的活计，出门劳作。

白天与黑夜的轮回，我曾一度以为是那时针与钟摆带来与送走的。父母如蜜蜂般忙个不停，我也以为与它相关。有一天，我突发奇想:“如果用手抓停那钟摆，黑夜是不是就不会来？父母是不是就会停止忙碌，不再劳累”？我搬来桌子，站在上面踮起脚尖还是够不着挂钟，于是再找来一张凳子放在桌面上。我站在凳子上，小心翼翼地拔开挂钟右侧的月牙销，打开钟面，用食指试探着轻轻触碰摆锤，一下、两下……钟摆终于停了下来。

夜幕还是如期降临，父亲依然在外劳作，他们勤劳的身影不会如钟摆那样停下来。我抬起头看向那挂钟，钟面上那一长一短的黑针，还是停在原来的位置，那钟摆也像听话的孩子，在那一动不动的。

父母回到家，习惯地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我心里有些紧张，心想:“闯祸了”！在担心会被父亲责怪。只见父亲自言自语地说:“没链了”。然后站在凳子上，打开钟面，在里面拿起一条T字匙，插入字盘里的小孔里往右拧，传来阵阵链条收紧的咔咔声，然后轻轻拨动钟摆，给它助力，这时钟摆又有节奏的左右摆动了。父亲到邻居家对了下时间，然后拨动钟面的两条黑针，校准时间。听着那有节奏而欢快的“嗒嗒”声，我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可以这样操作！此后的日子我没少摆弄这座挂钟。

已很久没有听到过挂钟的“叮叮”报时声了，也许是年岁长了，已丧失了报时的功能。但它的摆锤依旧有节奏地摆动，它永远是最可靠的计时器。尽管已再也听不到报时的钟声，但那钟声永远的留在我心中。岁月留声，留住的不仅是那“叮叮”“嗒嗒”声，更是声音背后这些珍贵的情感与记忆。它的每一个声音都是时光的印记，记录着我们一家走过的路，爱过的人，经历过的悲欢离合。

这时我在想，如果这座挂钟会说话，它该有多少故事要讲啊。它一定记得我小时候偷喝父亲米酒时的窘态；记得哥哥迎娶嫂子时的喜庆；记得姐姐出嫁时的不舍；记得父母年轻时的模样；记得全家人围坐在一起过年的温馨……这些记忆就像钟摆的摆动，在时光中来回往复，永远不会消失。那嗒嗒、嗒嗒……叮叮、叮叮……的声音，亦留在我们一家走过的岁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