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夜逃

悠然

本文的主人公老丁，是北京大学西语系德语专业1955级的一名高材生，读书时被打成右派分子，受到留校察看处分。毕业后，由国家统一分配到贵阳**学院工作。 1978年，经北京大学党委复查，确定老丁的“右派分子”属于错划，予以改正平反。 可是，就因为这个 “错划”，让老丁经历了长达20年的艰难曲折的人生道路。 本文记述了老丁在文革中的一段亲身经历。 老丁在贵阳**学院工作期间，学院一直没有按照当时的政策及时给他转正，而是每月只发给他27.5元的生活费。　　一九七零年初，老丁甚至于被强迫“退职下放”到农村劳动改造。　　老丁带着贵阳**学院发给他的总共不足三百元的“退休费”，被“遣送”到从江县一个偏僻的少数民族村寨，“下江公社美满大队”去当农民。 在当时，从江县是贵州省最边远最贫穷的几个县中的一个。 在这个村子里，老丁要挑着一百多斤的担子，从用一根粗粗的圆木搭成的独木桥上走过。 他走在独木桥上，眼望着桥下湍急的河水，心惊肉跳。 更使他恐惧胆颤的是，有时还要挑着担子，沿着悬崖当中的一条仅能容下两个脚掌的“道路”前进。 看着脚下的万丈深渊，他…… 过独木桥，走悬崖上狭窄的“道路”，对当地人而言是习以为常，可对老丁来说，这是一道坎，一道难以迈过的坎！ 在他所在的生产队里，在当时，土生土长的农民靠工分挣得的粮食都很少，对老丁这样一个刚从城市被“遣送”到农村的知识分子而言，要想靠劳动来挣工分养活自已，其难度可想而知。 于是乎，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老丁逃离了他所在的生产队，逃离了从江县。 老丁迈开他的双脚，一步一步的向贵阳走来。 几天之后，老丁终于来到了贵阳。 可是，在贵阳，老丁却举目无亲，走投无路！ 贵阳**学院有一个职工，人称小曹，对右派比较同情，也很讲义气。 老丁思来想去，唯一的希望就是试着去恳求小曹暂时收留。 小曹没有让老丁失望。 他不但让老丁在家里的楼梯间住了下来，还给老丁准备了一张小桌子和几个玻璃杯，让老丁到火车站去依靠“卖凉水”挣钱。 时值夏天，南来北往的旅客对水的需求还是挺旺盛的。 当年，在贵阳还见不着塑料瓶装水，在火车站卖凉水也是有钱可赚的。 老丁在火车站广场找了一个地方，放下桌子，刚摆上玻璃杯，喝水的人就来了。 正当老丁喜上眉梢之际，突然间，上来了七、八个戴着袖套的壮汉。 这几个壮汉，有的动口厉声喝到：“你是什么人？”也有的动手，有的动脚。 一瞬间，玻璃杯变成了地上的玻璃渣，小桌子也腿残桌面损！ 老丁还算机灵，他趁乱从人群中逃走了。 老丁怕连累小曹，不敢直接回到小曹家，就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团波桥附近，只见前面有一块菜地，莱地里有一堆包谷秸秆。 身心疲惫的老丁，就躺在包谷秸秆上休息，脑子里痛苦的思索着： “小桌子坏了，玻璃杯没有了，我如何向小曹交待？” “今后靠什么生活？” …………………… 从从江一路逃来，老丁早已身无分文。 缺吃少睡的他，确实太疲倦了。 过分疲倦的老丁，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贵阳的夏天，晚上还是挺凉的，睡觉必须要盖被子。 在市郊的莱地里，晚上就更冷了。 老丁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待他一觉醒来，只见周围漆黑，感觉着浑身滚烫，却又特别怕冷。 就这样，身心极度疲惫而又发着高烧的老丁，无力地蜷缩在包谷秸秆上，身体不停地抖着。 在漆黑寂静的夜色中，发着高烧的老丁，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前进，一个问号不由自主地在他的头脑里盘旋，挥之不去： “我会死吗？”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天亮了！ 无处可去的老丁，拖着高烧的身体，一步一步艰难的又向小曹家走去。 好心的小曹！他家冒着包庇阶级敌人的风险，给老丁吃，给老丁治病。 好人哪！ 恩人哪！ 救命的恩人哪！ 如果没有恩人小曹，也许，不，应该是非常可能，至少老丁自己这样认为：要不了几天，老丁，也许就没了！ 恩人家再好，也终非久留之地。 病好之后，老丁离开了小曹家，离开了贵阳，开始了他的流浪生涯。 从此，老丁变成了一个流浪汉。 在长达几年的时间里，老丁在祖国的大地上，迈开自已的双脚，从一个城市流浪到另一个城市。 他的足迹踏遍了大半个中国。 他有时靠打工赚点钱糊口，有时靠好心人给点施舍，有时在饭馆里“刷盘子”，而饿饭也常常和他相伴而行。 终于，苦尽甘来！ 1978年，他的“右派”帽子被北大定性为错划，落实政策，老丁又回到贵阳**学院，恢复了工作。 后来又结婚生子，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