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蜕变

一抹香

我的弟弟，从一个险些成为流氓的迷途少年，蜕变成忠厚善良的老实人，是我这辈子最值得感恩的事。

——【题记】

弟弟是在这个世界上父亲和母亲留给我的唯一血脉至亲。血脉亲情，静水流深地缓缓流淌，不事雕琢。前几天，弟弟和弟妹又来学校看我，我看着车后备箱里他们给我带来的各式各样秋菜，心底暖流涌动，泛起阵阵涟漪。

我撂下弟弟的视频电话，便急匆匆地赶下了公寓楼。弟弟的身影从公寓大门外的门垛处，闪了出来。我朝他身后快速扫描一眼，说：“大卫，你来的挺快呀！是不是小芳也一起来了？”弟弟边迎向我，边笑嘻嘻地说：“姐，你咋知道的呢？我让她藏的……”他话音未落，小芳慢悠悠地从后面的墙垛处走了出来：“人家藏得严严实实的，还是被姐看穿了”。我不由得笑出声来，对弟弟说：“早上发微信问你几点来，你说‘我们现在正往郭家店去巡线，估计九点多才能到你那儿’。通过这一个词‘我们’，我就猜到小芳一定也来了。”其实，我那匆匆一瞥，早已看到了小芳那躲在墙垛后露出的红色衣角。这两个憨憨，也不知道换个方式逗姐开心，前年他们开车来学校看我时，也是一模一样的情形，那次着实令我始料未及，给了我一个惊喜。

自从去年春节前，我和爱人开车回老家探望从南方打工回来的五叔五婶之后，这大半年以来，没再回老家。平时无事，也鲜与弟弟联系。怎么说呢！以前爷爷在世时，一直和五叔五婶在一起生活，每到年节，或者爷爷的生日，我们都会张罗着回老家去探望，家族里老老少少三十几口人聚在一起吃喝玩乐热闹一场，也算师出有名。可自从三年前爷爷过世以后，为了更好的生活，五叔五婶选择了外出打工，家里空无一人，只有住东西院的四叔四婶和弟弟弟妹偶尔帮忙照看一下。因此，我和姑姑们这些嫁出去的老少辈“姑奶子们”，仿佛一下子没了归处，回老家变得师出无名，没了依托和倚仗。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大家也就自过自家的日子，各自安好。如果父母健在，那自会是不同的境况。

只可惜，子欲养而亲不待，我的父母离世太早，在我读书、尚未成家立业时，他们便相继去了，留下我们姐弟俩相依为命。所以，直到如今，我一直没有回娘家的深刻感受。逢年过节时，大都是和姑姑们相约一起，回老家探望爷叔长辈，顺道一起看看久未谋面的弟弟、弟妹和侄女。

弟妹嫁给弟弟，也算是一种缘分。弟弟年轻时，长得眉清目秀，加之能说会道，很是讨女孩子喜欢。喜欢我弟弟的女孩子，我知道的，加上道听途说的，不下七八个。可那些女孩，最终，都没能成为我的弟妹。

其实，弟弟从小读书很聪明，按照父亲母亲的话说，他就是不玩活儿，和班上调皮捣蛋的学生瞎混，初中二年级还没读完，便已辍学回家。父亲母亲百般劝他继续读书，希望他能够通过知识改变命运，可他就是听不进去。父亲说：“既然你不想继续念书，也不能在家干呆着，那就跟我下地干农活吧！”我家西洼地的地中间，有一块洼塘，每年一到雨季，就会淹掉一大片庄稼，父亲母亲带着弟弟一起，用铁锹一点一点地，把田地尽量耙得平整一些。个把月后，稚嫩的弟弟实在招架不住农活劳作之苦，决定听从父母的意愿，重返校园。可好景不长，他终究没能读到毕业，再度辍学。父亲母亲一番苦心孤诣，对他也算仁至义尽了，实在没辙，也只好任由他去。

回家务农的弟弟逐渐长成了大小伙子，帅气逼人，着实招人稀罕。可我们家境贫寒，他表面看起来阳光自信，实则内心深处还是有些自卑，不敢给女孩子任何承诺，唯恐给不了她们幸福的生活。因此，婉拒了很多主动追求他的女孩。

父亲过世之后，我去外地求学。在我读书期间，弟弟常跟一些迷途少年混在一起，险些走上了下坡路。待我学成归来不久，母亲病重离世，我才隐约从叔婶欲言又止的神色中察觉出弟弟好像“不走正道”。后来，弟弟终于还是走上了人生正轨。至于他蜕变的个中缘由，有叔婶苦口婆心的劝阻，也可能有我这个姐姐耳濡目染的影响。但更多的，还是因为他是农民的儿子，骨子里的善良基因，不允许他做违背良心的坏事。在邻里乡亲的心目中，父亲母亲在世时都是善良淳朴的好人。母亲过世后那年的冬天，我家冬粮脱谷的场景，就是一个很好的印证。一大清早，脱谷机还没安好，院子里就黑压压地挤满了主动来帮忙脱谷的乡亲们，那个场景，令孤助无依的我和弟弟热泪盈眶，终生难忘。

隔年，姑姑给弟弟介绍了一门亲事，后来小芳便成了我的弟妹。小芳是一个敦厚老实、吃苦耐劳的好姑娘，她并没有嫌弃我家贫穷，一心一意地和我弟弟过日子。成家生子后，弟弟也渐渐地收了心。除了种田，在我爱人的帮助下，弟弟成了一名联通线路巡线员，日子虽谈不上富足，可养家糊口足矣。他在做巡线员的工作中，踏实肯干，认真负责，这一干，就干了二十年。因工作性质，他常年骑着摩托车在两个城镇之间巡线，多次救助了走失的老人和小孩。每次听他绘声绘色地讲那些救助过程，我都由衷地感佩，弟弟真是一个有大爱的善人，比起我这个只会执笔发声天下无拐的姐姐更伟大，堪称无名英雄。

十年前，弟弟到我搬到省城的新家里玩耍。晚饭后，爱人开车带着一家人去兜风，弟弟眯眼望着车窗外闪烁的霓虹阑珊，不无感概地说：“大外甥啊，长大后一定要好好做人啊！想当年，你舅舅我险些成了大流氓……”弟弟的话，就像一剂重磅炸弹，在每个人的心里，掀起了巨浪。弟弟年轻时的事，我并未曾和爱人孩子提及。感恩弟弟，最终没有成为流氓，而成了善良淳朴乐善好施的人。

如今，弟弟和弟妹的鬓角处也已生华发，劳作了一辈子，手掌上的老茧早已褪了一茬又一茬。晚课后，我回到宿舍，坐在桌旁边吃弟妹给煮的毛豆，边回忆和弟弟这些年相守的点点滴滴，眼前的毛豆逐渐模糊了起来。

人生如梦，岁月如歌。我们姐弟，和天下的芸芸众生一样，在普通的人生道路上默默耕耘，默默付出，相互扶持，各自品尝着属于自己的五味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