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又是炊烟时</p><p class="ql-block">文/晨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不知不觉,日历便到了二零二五年的八月初九。这日子,原是自己的生日,心里却像是一口枯了许久的井,泛不起任何涟漪,甚至连自己,也竟将这日子给忘了。四下里静悄悄的,再没有那一声熟悉的、带着爱意的提醒了。</p><p class="ql-block"> 我的记性此刻却被另一个日子唤醒。八月十六是母亲的生日,一个每年月亮最圆最大的日子。妈妈的乳名大月,天上的月儿满满地亮着,人间的团圆便也该是满满的。可如今,月亮快要圆了,妈妈却因病已走了快半年了。</p><p class="ql-block"> 这半年的日子里,妈妈是不曾真正离开过的。她总到我梦里来,模样还是旧时模样,穿着那件老旧的衣服,坐在老屋外的阳台上,对着我笑。那笑是真切的,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她的温热。可每每伸手过去,人便醒了,四下里唯有空寂的黑暗,枕上却是一片冰凉的湿。于是那思念,犹如房檐的水滴,一滴,一滴,将我的心浸得透湿,沉甸甸地往下坠。往日里那些被琐碎生活磨得失了颜色的旧事,在梦里,反倒一点一滴更加清晰起来。那轮廓里,满是遗憾的影子。</p><p class="ql-block"> 唯一不算遗憾的,是前几年,我执意拿了纸笔,坐在母亲身旁,听她讲了一生的故事。她说着,我记着。她说起儿时跟二舅捕鱼时的快乐,说起姥爷那聪明的大脑,说起年轻时当奶妈的辛酸,一头是破烂家当,一头是一群幼小的孩子;说起六零年代,如何用一把野菜熬一锅汤,哄住孩子们咕咕叫的肚肠;说起父亲离家的日子,她一个人如何在田里挣扎,用柔弱的肩膀,硬是扛起了我们那个风雨飘摇的家。她说得平平静静,我听得泪眼婆娑。读到回忆录里那些动情的段落,她有时会停下,眯着眼想一会儿,再细细地讲一遍,仿佛那些苦与难,不是刻在骨头里的痛,只是旁人一段久远的故事了。</p><p class="ql-block"> 如今想来,那时的我,是何等富有,能那般安稳地,将妈妈一生的悲欢,都收纳在我的纸页与心间。</p><p class="ql-block"> 现下,这份“富足”是永远地失去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从前只觉是书上一句感慨,如今字字都成了心头砸下的石子,又沉又痛。憋了许多的心里话,翻腾着,拥挤着,想找个人说一说。可环顾四周,那个人,是再也没有了。只好走到村外那座坟包前,坟上已被野草覆盖得郁郁葱葱。我站着,或坐下,自顾自地说着,说些家里的长短,说些我新近的烦恼。</p><p class="ql-block"> 风从田地上吹过,草叶簌簌地响,像是回应,却又什么也听不真切。我再也听不到她那些絮絮的叮咛,再也听不到她那些反反复复、我从前甚至觉得有些“老掉牙”的故事了。这世间,于我而言没有了父母的庇护,原是这般空旷。</p><p class="ql-block"> “儿的生日,娘的苦日”。从前过生日,总带着一种没心没肺的欢喜;如今这日子再来,心里念着的,全是母亲当年所受的苦楚。她将我迎接到这人间,我却没有能力将她挽留于这人间多一天。没有了她的我,像什么呢?大概就像秋风里离了枝头的一片叶子,打着旋儿,飘飘荡荡,找不到根在何处了。</p><p class="ql-block"> 丈夫是体贴的,见我这几日神情郁郁,话也少了,便知原由。他不说什么,只默默地,引我向村头的田地里转一转。已近中秋,田里的庄稼已经颗粒归仓,风里带着一股泥土的香气。只有山药还在地里倔强地生长。他走在前面,不时回头说些他听来的趣事,或是笨拙地学两句抖音视频的笑话,企图逗我一笑。我知他的心意,便也勉强弯一弯嘴角。我们沿着田埂慢慢地走,夕阳的余晖将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远处村子里,已有几缕炊烟袅袅地升起来,悠悠地散在暮色里。</p><p class="ql-block"> 那炊烟,原是人间最寻常、最温暖的信号。可我知道,那千千万万盏灯火里,没有一盏,再是为我而亮,没有一缕炊烟,再是盼我前去了。</p> <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cn/5g1bu9jp" target="_blank">中元忆亲——晨思</a></p><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cn/5fev81lz" target="_blank">山城印象—晨思</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