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间筑虹

李韦骆(公众号:骆不经风)

<p class="ql-block">那颗开裂的牙齿,像心底一道隐秘的罅隙,平日无声,只在偶然的磕碰中,泄露出一丝尖锐的预警。连同那两颗深藏的智齿,在每一次咀嚼的欢愉里,投下隐隐的痛楚。我深知,与它们告别的时刻到了,然而决心易下,脚步却沉,决心是纸上的字,一遇着旧影,便晕开了。二零零七年那个智齿拔除的下午,如同一幅色调灰暗的旧画,虽已泛黄,但画中器械冰冷的反光与骨骼深处传来的闷响,却从未真正褪色。零七年那个下午的记忆,麻药只管住了痛,那撬、压、拔的力道,隔着麻药仍能感到的、源自骨骼深处的震动,都成了盘踞心头十数年的魇……</p><p class="ql-block"> 可我知道,是不能再避的了。晨光中,我步入诊室。洗牙医生的温柔,像一阵意外的暖风,稍稍融化了我心湖的薄冰。然而,当我拿到拍摄的影像给姚医生看时,他果断地告诉我要“拔除三颗”,听到这几个字,那冰层下的寒意,又悄然凝聚。我又逃回了家,在午睡的混沌里寻求暂时的庇护,仿佛一个拖延刑期的囚徒。午后,终究还是躺上了那艘白色的“舟”。无影灯亮起,如一轮人造的满月,清冷的光泼洒下来,我闭上眼,感觉汗水正从每一个毛孔里渗出,汇成一条无声的、怯懦的河流。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像月光下潺潺的溪流,浸入我的耳畔。“别怕,打麻药只会有一点点痛,很快就好了。”我睁开眼,迎上姚医生那双含笑的眸子,它们在高挺的鼻梁上方,像两盏宁静的灯。先生的手也适时地握住了我,那掌心传来的温度,是一个无需言说的港湾。于是,一场无声的、口腔内的“微雕”开始了。我眯着眼沉入一片盲然的黑暗里,所有的知觉,都系于姚医生指尖的方寸天地。那些曾令我齿冷的钢铁,此刻在他掌中,竟似有了温度与灵性,不再是横冲直撞的斧凿……时间仿佛被拉成了黏稠的蜜。我惶惑地问:“第几颗了?” 姚医生说“这是那颗开裂的牙齿,它已成了碎片,我得一片片地替你清理干净。”姚医生小心翼翼地帮我清理着,我的恐惧,在他的耐心下,渐渐被一种奇特的信任所取代。待到对付那两颗智齿时,我的心已是风息浪止的湖。我的嘴巴较狭小,器械的柄端偶在嘴唇边界硌着,稍微有点点疼,姚医生细心地帮我擦了点凡士林,能减小这些工具的柄端偶尔在边界留下一点被挤压的痛疼。“好了,三颗全拨完了。”姚医生温和地告诉我。</p><p class="ql-block">我坐起身,咬着止血的棉球,像含着一朵沉默的、充满敬意的花。窗外的天光依旧,我却觉得有什么不同了。那盘踞心底多年的金属冷光与撞击声的梦魇,已被一双温柔而坚定的手,轻轻拂去。他拔出的,不仅是三颗病齿,更是一段锈蚀了十数年的恐惧。</p><p class="ql-block">这一次,镊子与钳子奏响的,不再是一曲令人心惊的铿锵金属乐,而是一首以耐心为谱、以技艺为弦的月光曲。诗的韵脚,落在他专注的眉宇间,落在他安抚的话语里,也落在我终于得以舒展的、不再恐惧的心上。我再次与姚医生说了声谢谢.</p><p class="ql-block">他拔去的,何止是三颗病齿,他简直是在我那片荒了许久的恐惧上,为我,轻轻地,筑起了一道虹……</p><p class="ql-block">(此篇《齿间筑虹》记录我2025年9月28日下午拔牙的经历,为湖南省益阳市口腔医院的姚医生与我洗牙的女医生,还有咨询处的所有医护人员点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