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由心生(散文)

流苏(河南)

<p class="ql-block"> 文/流苏</p><p class="ql-block"> 不知何时起,我开始留意起人过中年的女子。倒不是刻意,只是这世间的人或风景看久了,便看出了些门道。有的女子,到了四五十岁,竟像是被岁月精心打磨过的玉石,温润通透起来。眉眼是舒展的,嘴角是含笑的,静静地坐在那里,便是一团和气。你不必与她深谈,只消看上一眼,心里那些皱巴巴的烦恼,仿佛也被她那平和的气场熨帖平整了。她们的眼神,是两潭幽深的秋水,不起波澜,却映得出天光云影。</p><p class="ql-block"> 却也见过另一些。她们的容貌,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拉扯着、扭曲着。说话时,眼神是游移的,闪烁不定,像夏夜坟场上的鬼火;那嘴角也似乎被这斜睨的眼神牵拽,微微地歪着,挂着一丝刻薄的笑。她自己是浑然不觉的,大约还以为眉眼间流转的,仍是旧时的风情,言语里透出的甜腻,<span style="font-size:18px;">是掺了砒霜的蜜</span>。她却不知,旁人早已从那不自然的线条里,读出了底下的苦涩与计较。那一点昔日侥幸得来的美,便如浅盏里的水,哪里经得起几十年光阴的日日蒸发,早已干涸得不见痕迹了。旁人碍于修养,不忍戳破,她们便在这自欺的谎言里,一日日地将那面容雕琢得愈发尖峭、凌厉。</p><p class="ql-block"> 这便让人想起“相由心生”的老话来。初听时,只觉得是玄虚的揣测;如今细想,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一个人的心田,是怎样的光景,岁月便会为她长出怎样的容颜。心里头若是盘踞着毒蛇,日日啃噬着良善,那眉目间又如何能不开出恶毒之花?这倒让我想起一则禅宗公案,说是有位禅师,道行高深,能一眼看穿人的本质。旁人问他有何诀窍,他答:“不过是看那人三十年后的模样罢了。”心念,便是那最灵验的雕刻师,一笔一划,都在为未来的面容塑形。</p><p class="ql-block"> 不禁想起一位旧日邻人。算来该近六十岁了,可她的面貌,却是满脸的尖酸刻薄。整日将“菩萨”、“慈悲”挂在嘴边,香火烧得比谁都勤,佛经念得比谁都响。可一转背,对身边的人,却尽是算计、倾轧与冷漠,做尽了恶毒之事。那香火的气味,混同着她灵魂里的腥臊,成了一种古怪的污浊。这样的人,纵使年轻时侥幸得了几分颜色的馈赠,也经不住几十年心火的煎熬。那点皮相的美,如同清晨的露水,太阳一出来,便消散得无影无踪了。骨子里的“贱”,终于穿透了脂粉的伪装,在脸上刻下再也无法抹去的痕迹。到头来,形单影只,也怨不得旁人,原是自己恶毒的心,先成了一座孤岛。</p><p class="ql-block"> 反之,有些人,从不把信仰当作炫耀的资本。她们或许只是偶尔去庙里上一炷清香,俯身一拜,拜的不是虚无的福祉,而是内心的敬畏。平日里,路见疾苦,便伸手相助;言谈举止间,总留着三分体贴、七分温暖。她们不做惊天动地的大善,只是不违背良心的指引,涓滴不舍,汇成江河。这般几十年如一日地行去,那慈悲便如细雨润物,无声无息地,将她们的眉眼神情,都浸润得柔和了,开阔了。不知不觉间,她们竟将的自己容颜,修成了行走于尘世间的菩萨像。你看她,不必开口,那周身的气韵,便是最动人的慈悲。</p><p class="ql-block"> 这大约便是因果了,不虚,不妄。花园里不种鲜花,便要生满野草。我们的心也是一样,你日日用什么样的念头去浇灌它,它便回报你以什么样的气象。容颜的衰败,是自然的规律,谁也逃不过;但神情的慈祥,却是精神的修为,谁也夺不走。</p><p class="ql-block"> 夜已深了,窗外月色如水。我忽然觉得,我们每个人,都捧着自己一颗心,走在一条漫长的路上。这条路,最终通向的,不是别处,正是我们未来那张脸,由我们亲手塑造,再也无法伪装的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