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里的旧时光与心跳

胡福旦

<p class="ql-block">  想起读师范,刚认识陈洁那会儿,我私下里还偷偷吐槽过:这文艺委员也太“扭捏”了吧?说话时眼皮子总耷拉着,长睫毛跟小帘子似的挡着眼睛,笑起来嘴角就弯个小月牙,连递作业本都跟碰了烫山药似的,手指“嗖”地一下就缩回去。直到后来交往多了才发现,这哪儿是扭捏,分明是把“实在”刻进了骨子里——上次班里办联欢会缺人组织,她明明自己也紧张得手心冒汗,却还是攥着节目单,挨个儿戳戳同学的胳膊问“你想报唱歌还是朗诵?”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了蝴蝶,却把每个人的想法都仔仔细细记在小本子上,末了还补一句“别担心,我帮你搭伴练”。</p><p class="ql-block"> 师范晚自习的温柔,大半是陈洁的歌声酿成的。每到周四傍晚,她抱着那本封皮磨出毛边的蓝歌本往讲台上一站,连教室里的喧嚣都会轻下去——平时总垂着的眼睫突然支棱起来,眼神扫过课桌时带着点“小老师”的认真,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今天教《走进咖啡屋》,我先唱一遍。”她的声音不算亮,却像浸了温水的棉花,落在人耳朵里软乎乎的。唱到“每次走进咖啡屋”时,指尖会轻轻点着歌本上的歌词,生怕我们这群“跑调大王”唱错半个音符。后排男生把“走进咖啡屋”唱成“走进小茅屋”,全班笑作一团,她却不气,踩着小白鞋哒哒跑过去,站在那男生身边,仰着头一句一句带他找调子,鼻尖沁出的细汗珠被日光灯一照,像撒了把碎钻。我托着腮帮子看她,心里忽然明白:原来认真可以这样温柔,比课间小卖部的橘子汽水还让人觉得甜。</p><p class="ql-block"> 毕业这么多年,每次回上饶的同学聚会,我总记得约陈洁。记得前年到上饶我又微她,她又在那头纠结:“我有晚托,得改完四十本练习册,赶过去都得七点半了!我就不去了。”我听出她话音外的期望,所以对着话筒大声说:“晚点没关系,我们等你。要不我们去接你。”电话里传来她的笑声,跟风铃似的脆:“那我抓紧时间改,改完我就打车去,就是要让你们多等会儿啦。”“放心!”我笑着答应“你最爱的清蒸鱼我让老板留着,温好的米酒给你满上,就等你这‘麦霸’开嗓呢!还有,那个谁谁身边的位置也给你留着哈。”挂了电话,我对着通讯录里“陈洁(文艺委员)”的备注笑了——真盼着聚会快点来,好再看看她笑起来时,眼睛弯成月牙的模样。</p><p class="ql-block"> 陈洁最鲜活的模样,永远是在KTV的闪光灯里。平日里说话细声细气的她,一抓过话筒就像换了个人,扎在脑后的高马尾跟着节奏甩来甩去,唱《后来》时会轻轻闭眼晃脑袋,唱《同桌的你》时眼角会悄悄泛红。有次她唱《老同学》,前奏刚起,我就觉得鼻子一酸。“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她的声音里带着点没藏住的哽咽,尾音像被风吹得轻轻颤,连握着话筒的手指都微微收紧。我跟着哼着哼着,眼前的光点突然就模糊了——仿佛又回到了师范的教室,她站在讲台上教我们唱歌,阳光落在她的蓝歌本上,连空气中的粉笔灰,都在跟着旋律跳华尔兹。</p><p class="ql-block"> 再见她已是去年聚会,我、她还有胡云剑坐一辆车,她恰好坐在我们俩中间。胡云剑在笑着说:“当年你俩上课说悄悄话,被老师抓到还嘴硬说‘在讨论题目’,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好笑!”我笑着应和,余光却总忍不住往旁边瞟——以前聚会路上最能说的陈洁,今天却靠在椅背上没怎么说话,脸色比记忆里白了好几个度,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连呼吸都比旁人轻些。“你咋不说话?”我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她转过头时,声音很轻:“有点累。”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追问:“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开窗户透透气?”她才慢慢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胸口,声音里带着点无奈:“前段时间做了心脏手术,装了起搏器,说话不能太使劲。”我盯着她胸口那片被米白色毛衣盖住的地方,突然就不敢再多问,只觉得眼眶发烫——那个从前在讲台上、KTV里靠歌声“炸场”的姑娘,怎么就需要靠着仪器维持心跳了?胡云剑也立马收了笑,悄悄把车窗开了条缝,风带着街边桂花的香飘进来,她轻声说:“累了就眯会儿,到地方我叫你。”我往旁边挪了挪,让陈洁能靠得更舒服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似的疼:以后聚会,可不能再让她熬夜唱歌了。</p><p class="ql-block"> 也是从那时候起,我才突然发现,我们这群人早已悄悄站在了时光的“分水岭”。上次聚会,张月香说她已经退休了,紧接着有人谈起了三高,也有人吐槽眼角的皱纹。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突然想起十八岁时——那年我们刚进师范,看三十多岁的老师都觉得“好成熟”,总偷偷议论“等我到她这年纪,会不会也这么‘老气’”。可如今,自己居然也迈过了五十的坎,成了外孙女口中的“外婆”,买奶茶时被店员叫“阿姨”,也早已经习以为常。但我偏不认这个“老”——早上路过街角的月季花丛,还是会蹲下来,挑几朵带着露水的花苞摘下来,插进办公桌的玻璃杯里;看到好看的晚霞,也会掏出手机拍下来发朋友圈,就连写“同学系列”时,都还能感觉到自己的中年少女心。</p><p class="ql-block"> 有人说“五十岁就该安稳过日子,别瞎折腾”,可我总觉得,年龄是刻在皮肤上的数字,心态才是藏在心里的春天。就像心理学里说的“心理弹性”,岁月会在我们的眼角刻下皱纹,却拿不走我们对美好的感知力——我依旧会为一首老歌红了眼眶,为一句玩笑话笑得前仰后合,为笔下那些青春的故事心跳加速。现在写陈洁教我们唱歌的片段,我忍不住又在群里分享《走进咖啡屋》,也微陈洁:“还记得你当年教我们唱《走进咖啡屋》吗?我把它写进文章里啦。”没过多久,她就回复了,还配了个笑脸表情:“当然记得!那时候我紧张得手心都是汗,就怕唱跑调被你们笑。不愧是我们班最优秀的作家!写得太棒(把我写得这么美好)[拥抱]感谢老班长带给我们青春时的快乐和美好[抱拳][抱拳]还有同学聚会时的欢乐幸福和温馨甜蜜[抱拳][拥抱][玫瑰]”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我突然笑了——原来时光带走的,只是我们“年轻的模样”,那些藏在心里的真诚、浪漫与热爱,从来都不会老。就像我办公桌上这束刚摘的小月季,带着晨露的清香,和十八岁时藏在书包里的草莓味真知棒一样,甜得让人心里发暖。</p><p class="ql-block"> 事实上,现在想来,一路走来,我玩得最好的还是读师范的这些哥们,姐们啊,所以最近我开始有意识的写同学系列,我希望能够用文字记录下我们真挚的友情,时光不老,我们不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