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维加斯：黑夹克

Larry Wang

拉斯维加斯（Las Vegas），有名的不夜城，简称赌城。前日麻总（Amazon）就在赌城开了个挨打不溜（AWS）年会，五万芸芸齐聚，唱的念的都是些云里雾里，也算得上是一场盛举。本人浮生偷得三日闲，云卷云舒，随太座重游故地。二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

此行的重点，是驾车探访寂静之谷（Death Valley）。白云远上，一叶孤城，万仞山。想起庄子那句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不由得心中又生出几分感慨。

余下的节目，自然是重温经年旧事：看一场时装秀，玩几把赌银两。只可惜，赌城著名的红磨坊时装秀已停演，大同小异的饭太稀（Fantasy）秀取而代之。直译或可叫作襄王幽梦，八位婵娟，娉婷万种，载歌载舞，展示一款款皇帝的新衣。按理说时光荏苒，我心依旧，但面对这赤果果的场景，感受却比从前淡了几分。

著名的光条子（Strip）街上，新旧赌场鳞次栉比，一层层大厅里，老虎机一排接一排。所谓老虎机，源于旧时角子机摇出三个老虎时叮叮当当的怪响，如大珠小珠落玉盘，那才叫赢钱。如今的屏幕画片千变万化，有花容也有熊猫，盯久了才看出两个大字：吃人。

黑夹克（Blackjack）也叫二十一点，算是赌场里最公平的游戏。八马（Obama）齐喑的年代，黑字一度敏感，差点改名成非裔夹克。蜘蛛网上翻一翻，背熟定式，输赢几率几近对半。若再加上一些记牌的伎俩，赢钱也未尝不可。

我们下塌的大米糕（MGM Grand），黑夹克的台子不少。但十块起手的似乎只有三两台，晚八点就改成十五起跳，十点更是二十五大乐起价。会点算牌的小技，主要是记大牌的出现，以判场子冷热，再修正定式。热场加注，冷场减注，所以晚间七点多下场最妙。这就是所谓老爷爷法则：八点之后才试水温，十块或十五起手，随温所浴，岂不快哉。

大米糕的台子是二赔三的黑夹克，庄家软十七点（A+6要再补一张），江湖上称阮小七。这位水泊梁山的好汉，后来改了个西洋名萧恩（Sean），与税务局结下梁子，演了一出打渔杀家。在阮小七的场子里，口诀自然要修正，尤其是遇上九二共识：手里一张九一张二，对上庄家明牌二到十，是否打包（Double）须看场子冷热。这便是一中各表，热场加倍，冷场不加。

下午探探军情，钱包里只剩半小时的五十大乐银票。当铺取钱每一百要缴八块，这就叫麻子不叫麻子，叫坑人。侦察下来，黑夹克台子每半时辰平均输一百，老虎机吞八十，果然与事前模拟吻合。

晚七点，夜黑风高，咱也来个于无形中抢钱。下楼直奔踩好的台子，观敌瞭阵，眼神直勾勾盯住庄家右手的最后一位领牌座。算牌的时间就充裕些。恰逢坐在那里的南美小哥背后两位啍哈同伙，输得差不多了，最后一把梭哈又输了，灰头土脸撤了。我便坐下，准备战斗。

台上六位玩家，或熟手，或新客。有人照表练习，有人白葡萄酒伴玩，输赢都不紧不慢。场子渐暖，气氛明快。终于遇上关键一局，我手里A对，分拆再加倍，庄家爆牌，全桌齐声欢呼。真有众志成城的快感。

然而好景不长，场子又凉下去，只能减注耗着。正当心里默默算牌时，一位非裔小哥入座，笑容憨厚，下注时总露出一排整齐白牙。过了一阵，他竟与我同时遇上九二共识。全桌人都劝他按定式打包，他回头望向我。我按算牌不加倍，他却打包赢了。送去祝贺时，那小哥眼神忽然一闪，竟透出一丝深藏Blue(不露)。我心头一凉，这分明是赌场的暗灯，也叫捕猎者的。顿觉危险，装腔作势胡乱摸了几把，急忙收起碎银子，夹尾落荒而逃。

次日退房，清点余银，鼓动太座去喂喂老虎。原以为能多撑一会儿，不料那野兽饿得狠，不到二十分钟就吞得干干净净。太座忿然抱怨没见过这样子吃人不吐骨头渣子的，我只得百般劝慰：赌场得意，情场失意。

离别大米糕，我轻轻走了，正如我轻轻来。挥一挥衣袖，不留一片云彩。左手戴手套，暗号照旧。愿从此以后，寰球同此凉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