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槐树下的两份亲子鉴定</p><p class="ql-block">王建国把第二份亲子鉴定摔在林默面前时,槐树叶正被秋风吹得簌簌响。纸页上“排除亲生关系”的结论像淬了冰,林默捏着纸的指节泛白,十五年来第一次敢直视这个名义上的父亲。</p><p class="ql-block">1998年夏天,王建国在工地宿舍收到老家来电,说妻子早产,孩子没保住。半个月后他揣着攒下的工资赶回家,推开门看见襁褓里的婴儿,妻子红着眼说捡来的弃婴,看着可怜就抱回来了。王建国没多问,给孩子取名林默,跟着妻子姓林。</p><p class="ql-block">林默长到五岁时,邻居开始嚼舌根。那孩子眉眼间的英气太像年轻时的王建国,尤其是笑起来左边嘴角的梨涡,和他如出一辙。王建国第一次动了疑心,是在林默小学家长会后。老师夸林默数学天赋出众,他突然想起自己当年因家境辍学,却能心算复杂工程数据。那晚他翻出压箱底的旧照片,对着月光比对,冷汗浸湿了背心。</p><p class="ql-block">矛盾在林默初中时彻底爆发。王建国的生意伙伴酒后说漏嘴,说当年他妻子早产时,自己恰好在同一家医院,亲眼看见王建国守在妇产科门口。王建国冲进家门质问,妻子哭着承认林默是他的私生子,当年怕他离婚才谎称捡来的。“我只是想给孩子一个家。”妻子跪在地上哀求,王建国却觉得整个家都成了笑话。</p><p class="ql-block">从此王建国变了个人。他不再给林默交学费,把他的房间换到漏风的杂物间,饭桌上永远只给林默盛半碗饭。林默中考考了全县第一,王建国当着亲戚的面撕了录取通知书:“一个野种,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林默攥着碎纸没哭,第二天就去工地搬砖。</p><p class="ql-block">2013年冬天,王建国突发脑溢血。医院下病危通知时,亲戚们都躲着不肯签字,是林默从工地赶来,在手术同意书上按下红手印。王建国昏迷的三个月里,林默白天搬砖,晚上守在病床前擦身喂饭。护士说从没见过这么孝顺的儿子,林默只是笑笑,不说话。</p><p class="ql-block">王建国醒来后,看见林默趴在床边睡着了,鬓角有了几根白发。他突然想起林默小时候,总追在他身后喊“爸爸”,而他从来没回应过。那天下午,王建国让护士找来纸笔,写下“亲子鉴定申请”。他想确认这个被自己伤害了十五年的孩子,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骨肉。</p><p class="ql-block">第一份鉴定结果出来那天,王建国躲在病房里哭了很久。报告上“确认亲生关系”的字样,像无数根针,扎得他心口疼。他开始给林默买新衣服,想送他去复读,可林默只是摇头:“我已经不需要了。”</p><p class="ql-block">半个月后,王建国又做了一次亲子鉴定。他固执地认为第一次是医院搞错了,他宁愿林默不是自己的儿子,这样至少能减轻些愧疚。可当第二份报告摆在面前,同样的结论让他彻底崩溃。</p><p class="ql-block">“爸,别再做了。”林默捡起地上的纸,轻轻放在桌上,“是不是亲生的,其实早就不重要了。”他转身要走,王建国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声音沙哑:“默儿,爸错了。”林默的肩膀颤了颤,却没回头。</p><p class="ql-block">秋风吹落最后一片槐树叶,王建国望着林默的背影,突然明白有些伤害就像树的年轮,刻下了就再也抹不掉。他掏出手机,翻出存了十五年的照片——那是林默三岁时,他偷偷拍的,孩子笑得眉眼弯弯,左边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阳光透过树叶洒在照片上,王建国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p><p class="ql-block">后来有人问林默,恨不恨王建国。林默望着远处的老槐树说:“以前恨,现在不了。他给了我生命,也让我学会了怎么活下去。”而王建国总坐在槐树下,手里攥着两份亲子鉴定报告,等一个永远不会回头的背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