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一次读到刘亮程那句“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时,我正坐在冬日的窗边,看窗外的雪片簌簌落在对面楼房的阳台上。那时只觉文字里裹着一股清冽的凉,直到后来慢慢经历些人事,才懂那凉里藏着的,原是对生命最深的体谅。</p><p class="ql-block">去年冬天,楼下修鞋的张师傅依旧在老地方支着摊子。寒风卷着雪沫子往他衣领里钻,他却总把双手拢在袖管里,见人来才慢悠悠拿出工具。有次我去修靴子,见他手指关节肿得像冻红的萝卜,便问他怎么不歇几天。他笑着摆手,说儿子在外地读大学,这点冷算不得什么。后来才从邻居口中得知,他妻子前年生了场重病,家里的积蓄几乎花光,他这是怕歇一天,就少一天的收入。那时我忽然想起那句话——我们看见的是他在雪天里守着摊子的模样,却看不见他生命里那场更大的雪,正无声地压在肩头。</p><p class="ql-block">还有外婆。每次打电话回家,她总说自己身子骨硬朗,让我们在外放心。可去年春节回去,我才发现她房间的抽屉里,整整齐齐码着各种药盒。有天夜里我起夜,看见她坐在客厅的藤椅上,借着窗外的雪光翻旧照片,手指轻轻摩挲着外公的遗像。那一刻我忽然明白,这么多年来,外婆独自守着空荡荡的屋子,每个冬天都在与思念和孤独对抗。她从不说冷,是因为早已把生命里的雪,悄悄藏在了别人看不见的地方。</p><p class="ql-block">原来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一场独属于自己的雪。我们或许能看见他人脸上的风霜,却看不见他们心底的寒凉;能看见他们人前的从容,却看不见他们人后的慌张。就像路边的树,我们只看见它在冬日里光秃秃的枝桠,却看不见它的根须,正在冻土下拼命汲取着养分,独自熬过漫长的寒冬。</p><p class="ql-block">如今再回味冬日的雪,我总会多一份温柔的敬畏。不再轻易评判他人的生活,也不再抱怨自己的处境——因为我知道,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里,孤独却坚定地过冬。而那些落在肩上的雪,终会在时光里慢慢融化,变成滋养生命的力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