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原创文字/王淑兰</p> <p class="ql-block">不是去远方,也不挑时辰——趁午后的光还软,像一条旧毛巾,把城市擦得半亮不亮,我就溜进幸福林带最深处的那片树杯与乌桕之间。它们此刻正把红绿搅成一锅慢汤,叶脉里浮着朱砂、豆青、锈铁、蟹壳青……一层层漾开,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却偏又耐心地一层层晕匀。</p> <p class="ql-block">我先闭上眼,让瞳仁里的灰翳自己浮上来——那些深夜的屏光、地铁的霓虹、报表的黑白格子,全结成细小的刺,黏在视网膜上。再睁眼时,我命令它们松手:看,对面那枚叶子正用整个秋天做饵,把最后一粒灰也勾走。它的边缘已焦红,心却还绿,像一封旧信,火漆封得严,却藏不住里面的春讯。我凑近,听见叶脉里细微的潮声——不是海,是树液在回流,把夏天剩余的喧哗一点点抽走,换成更耐嚼的寂静。</p> <p class="ql-block">风来了,叶片集体侧身,露出背面的银,像一群孩子突然回头做鬼脸。我跟着笑,眼角的干涩“咔”一声裂开,掉下一粒看不见的霜。那一刻,我知道我的眼开始发芽:视网膜是湿润的泥土,视神经是悄悄伸出的根,而那一抹红绿,正沿着瞳孔,一寸寸爬进血液。它不喧哗,也不治愈,只是把我重新校准——像给一架走音的琴,悄悄对上标准音高。</p> <p class="ql-block">我继续走。脚下有树叶在提醒:别怕踩,踩碎的是去年的旧钟,溅出来的是时间的新泥。我弯腰拾起一枚完整的五裂槭,举到眼前——它薄得几乎透明,却仍固执地保留着风的形等我走出林,城市依旧喧嚣,屏幕依旧刺眼,但我知道,眼底已悄悄铺好一层软垫——像给胃备的一碗粥,给夜留的一盏灯。</p> <p class="ql-block">于是,我可以在任何一条灰色大街上,突然站定,像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糖那样,摸出那幅叶脉的地图——轻轻展开,轻轻贴上胸口。</p> <p class="ql-block">那一刻,我又回到秋天的中心:风很缓,光很软,我的眼,像两枚新洗的玻璃球,倒映着一整座不会凋零的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