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雁的美篇

大雁

文字：大雁

散文—枫叶

我总以为，枫叶是秋天写给人间的信笺。不是那种工整的蝇头小楷，是蘸饱了霞光与落日，一笔一划都带着决绝的、金色的血，写在天青色的冷冽绢帛上。

起初，它还是青的，薄薄的一片，像初生的、怯怯的掌心，承接着夏日过于喧嚣的光与雨。那时它的脉络里，流淌的还是少年般青涩的汁液。风来时，它的颤抖是透明的，带着些许不安的欢愉。我几乎能听见它与相邻的叶子，那些杨树或银杏的叶子，在私下里交换着关于季节的、模糊的耳语。

可秋的笔锋终究是峻峭的。一夜霜过，那颜色便不同了。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骨子里熬了出来，再也藏不住。那是一种怎样的红呢？不是胭脂，胭脂太俗；不是朱砂，朱砂太沉。那是一种从生命内部燃烧起来的、温和的火焰。边缘是有些焦的，仿佛被时光的烛火燎到；叶脉却愈发地清晰了，像一幅精密的地图，标示出一段无人能复述的旅程。它不再怯怯地承接着什么了，它自身，便成了光，成了温度，成了一个小小的、即将圆满的句读。

然而最美的，竟是它的凋落。

它不与风争，也不与树缠。只是在某一个你全然不曾留意的刹那，当你的目光正迷失于远山连绵的、壮丽的火海时，它便从最高的枝头，松开了手。那姿态，并非飘零，而是旋舞。像一位参透了所有偈语的舞者，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为自己而舞。它下降得那样缓慢，仿佛不是在坠落，而是在轻轻地、反复地亲吻它所经过的每一寸空气。那空气，也因此被染上了一层看不见的、悲悯的甜香。

最终，它落下了。覆在黯黑的泥土上，覆在枯黄的草叶间，像一滩渐渐冷却的、凝固了的血，又像一封终于送达的、边缘卷起的信。我俯身拾起它，指尖感到一种冰凉的、沉静的重量。我读不懂它曲折脉络里全部的密码，我只知道，它曾那样热烈地活过，燃烧过，而后如此静美地，将自身归还于沉寂。

我将它夹入随身带着的书页中。合上书时，我想，我收藏的并非一片死去的叶子，而是一个秋天安静的、完成了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