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今年暑假期间,我们一家三代四口人从沈阳出发,乘飞机转火车,一路颠簸,终至浙江永康。六十年来,我头一次携儿子、儿媳及孙子归乡,心中忐忑,竟如少年时初次离家远行一般。</p> <p class="ql-block"> 我自幼长于江南水乡,后来北上求学,在东北扎下根来,竟已六十载。儿子在辽宁出生,工作在沈阳;孙子今年二十岁,在长春念大学,明年准备考研。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我在他乡竟比在故乡待得更久了。</p> <p class="ql-block"> 母亲于二零一六年二月病故,享年九十八岁。父亲则因脑溢血,早在一九九一年五月就离我们而去。母亲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今后你要多回老家看看,别忘了你是永康人。家里还有三个弟弟呢!”这话我一直记着,却因种种缘由,迟迟未能成行。此次回乡祭祖,我已筹划半年有余,主要是为了儿孙--儿子八岁时回过一次老家,孙子却从未踏足故土。明年准备考研,更无闲暇,故而今年暑假非回不可。</p> <p class="ql-block"> 列车抵达永康时,三个弟弟早已在站外等候。他们头发花白,面上刻着岁月的痕迹,与我记忆中的模样大相径庭。晚上,三十多位亲朋聚宴,乡音盈耳,我竟有些恍惚,仿佛回到儿时过年时节。</p> <p class="ql-block"> 次日清晨,我们与三弟媳一同购置祭品。鲜花、糕点、纸钱、衣帽等。还特地为父亲准备了生前最爱喝的糯米酒,母亲喜食的老式蛋糕。市集喧闹如昔,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这一切陌生又熟悉。</p> <p class="ql-block"> 我们到达前金时,先去看老宅。原先祖父母居住的街路一间二层小木屋,现今木门已改为铁门,梁柱间蛛网纵横,唯有西边那颗百年老樟树却依然苍翠,仿佛这六十年的光阴从未流逝。</p> <p class="ql-block"> 上午,一行人前往父母坟前。坟墓坐落于青山绿水之间,东临高速公路,南接官塘,西望村庄,北靠小山岗,绿树成荫,倒是幽静所在。摆上祭品,点香焚纸,青烟袅袅升起,恍惚间诸多往事涌上心头。</p> <p class="ql-block"> 父亲是永康方岩卫生院的一名全科医生,薪资微薄,母亲务农持家,将我们姐弟五人拉扯大,实在不易。在父母教诲下,我们各有前程:姐姐支边宁夏,在那里成家立业;我成为乡里第一个大学生,毕业后在工作岗位上一直干了五十年;二弟当了村支书;三弟经营私企,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四弟接了父亲的班,成了医院的主管药剂师。而他们唯一的孙女,现在也过得很好,她的儿子现在就职于中国航天科技集团。</p> <p class="ql-block"> 父亲曾因历史问题屡遭打击,却最终成为当地一位名医。母亲不仅是贤妻良母,还是三个自然村(前金、前园、王南山)的接生员,几十年间接生婴儿无数,从未出过差错,深受乡人敬爱和尊重。想起这些,不禁鼻酸。</p> <p class="ql-block"> 孙子静静的站在一旁,注视着这一切。他生于东北,长于都市,对于这片江南土地和这些传统仪式感到陌生又新奇。我见他仔细阅读墓碑上的刻字,仿佛要通过那些文字连接起断裂的血脉。</p> <p class="ql-block"> 祭奠完毕,我们缓缓下山。回头望去,父母的坟墓在苍松翠柏间安然静卧,仿佛他们终于欣慰地看到了四散各地的子孙重聚一堂。</p> <p class="ql-block"> 临走前,弟弟们塞给我们大包小包的土产,叮嘱再三:“常回来看看。”我点头应着,心里明白,这次回乡不仅是为了还愿,更是为了将根的意识传给下一代。</p> <p class="ql-block"> 火车启动时,窗外江南的稻田、溪流、白墙黑瓦缓缓后退。孙子忽然说:“爷爷,以后我也要带我的孩子回来看看。”我会心地笑了。</p> <p class="ql-block"> 我望着窗外渐行渐远的故乡,心中既酸楚又欣慰。根者,非止于土地,更系于血脉记忆之相传也。今番寻根祭祖,心愿已了,而香火绵延,大约便是如此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