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中游——我的山西祁县乔家大院圆梦游记

Lao Duan

当年，我在山西部队服役十六年，一直把临汾当作第二故乡，可就是没踏足晋中土地，虽然每次回河北探亲也途经介休、平遥，只是太原换车直接返故乡，所以转业河北工作后，每当人们问起山西，我都闪烁其词只说晋南，说不出晋中一二，这成我一个未了之梦。直到退休后单位组织铁路退休职工，到晋中三地旅游才得以梦圆，补上了我人生这一课。

车子刚驶进祁县乔家堡，远远就望见一块巨石立在道旁，红字刻着“乔家大院”四个大字，笔力遒劲，像一声招呼，把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老同事一下子拉进了晋中的怀抱。几株松树挺立左右，枝叶苍翠，衬得那石头更显厚重。抬头看天，灰白一片，却并不压抑，反倒让人心境开阔。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趟旅行不只是看景，更像是赴一场迟到了几十年的约。

走近大院门口，砖墙上嵌着一块石碑，写着“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落款是国务院2001年公布。字迹清晰，砖墙斑驳，历史就在这静默中流淌。我们几个退休的老伙计站在碑前合影，有人笑着说：“咱这辈子坐火车修铁路，如今倒成了文物的见证人。”话音未落，大家都笑了，可我心里却泛起一丝温热——这院子守得住时光，我们也终于走到了它的面前。

踏进巷子，高墙夹道，青砖灰瓦间透出岁月的沉静。头顶上一串串红灯笼随风轻晃，像是在低语，又像在招手。巷子不宽，却深邃悠长，几盆绿植摆在墙角，给这古老的肌理添了点活气。我们慢慢走着，脚步声在墙上回响，仿佛惊醒了沉睡的往事。远处有几个游客缓步前行，身影模糊，却让这画面更显宁静。我忽然想起年轻时在部队写信回家，总说“山高路远”，如今真站在这晋中腹地，才懂什么叫“一步一重天”。

抬头看屋檐，飞翘的角檐挂着红灯笼，金边在阳光下微微闪亮。木雕的檐饰繁复却不显累赘，每一处曲线都像在讲述一个未曾出口的故事。瓦片整齐排列，雨水曾顺着它们滑落百年，洗出一道道时光的痕迹。几枝绿叶从屋角探出，随风轻摆，像是老宅悄悄伸了个懒腰。我站在院中，忽然觉得这建筑不只是砖木堆砌，它有呼吸，有记忆，甚至有一股不言自明的尊严。

正厅挂着一块深色木匾，金光闪闪写着“侨家商训”四个大字，字迹端庄，透着股书卷气。两边还刻着些处世箴言，什么“以义取利”“诚信为本”，读来句句入心。我们几个老同事凑近细看，有人念出声来，语气里带着敬意。这哪是商训？分明是一户人家立身立世的根。我想，乔家能兴盛百年，靠的不只是银钱，更是这份藏在门楣上的骨气。

一间偏房里，一面老镜静静立在雕花木座上，镜面有些模糊，映出我们几个花白头发的身影，歪歪斜斜，像旧照片。镜框雕着缠枝纹，一圈圈绕着，像是命运的轮回。我盯着那镜面看了好一会儿，仿佛看见年轻时的自己，穿着军装，背着行囊，匆匆路过平遥车站，连一眼都没敢多看。如今终于站在这里，镜子里的我虽老了，眼神却比当年亮。

墙上一幅大壁画铺展开来，山川河流，人家炊烟，还有几个小人儿在田间忙碌，像极了记忆里北方的乡野。画旁一段竖排题字，笔意潇洒，我没全看懂，但那股文气扑面而来。画下摆着几本书，封面泛黄，像是常有人翻阅。我忽然明白，乔家不只是经商的宅子，更是读书人的家。他们把山水挂墙上，把道理刻门上，把生活过成了诗。

整座大院像一个“喜”字，六院相扣，巷道贯通，走着走着就迷了方向。可正是这种“迷”，让人放下心来。我们几个老同事穿堂过院，时而驻足看砖雕，时而倚栏谈往事。有人说：“这院子要是会说话，得讲出多少故事？”我接了一句：“可它不说话，反倒让人想得更多。”是啊，有些沉默比言语更有力。

傍晚时分，灯笼全亮了，整条巷子红彤彤的，像过年。游人多了起来，有拍照的，有说笑的，有孩子追着灯笼跑。我们站在石桥上歇脚，身后是飞檐翘角的楼阁，眼前是水影灯红的倒影。一位同事掏出手机拍视频，嘴里还哼着山西小调。我扶着桥栏，看着水中晃动的光影，忽然觉得，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梦圆，是我们这一代人，终于在退休后，找回了年轻时错过的风景。

我站在石桥上，手里攥着一张景区地图，蓝色的纸角已被风吹得微微卷起。桥下流水潺潺，假山错落，绿植掩映着亭台楼阁。红灯笼一盏接一盏亮起，像一串串温暖的念想。十六年军旅，几十年奔波，我曾以为山西只是地图上的一个符号，如今才知，它是一段藏在心底的乡愁。乔家大院不只是一座宅子，它是一扇门，让我走进了晋中，也走回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