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處,那島、那詩的絮語 (二)

W Zhang

<h3>—一場Faroe Island (法羅群島) 的詩意流連</h3> <h3>圖\文\張薇</h3> <h3>Gjogv -- Eysturoy 岛上最北端的一座村落及週邊的峽灣</h3> <h3>當展開世界地圖尋覓隸屬丹麥王國的 Faroe Islands(法羅群島),目光總要在海天之間輾轉搜尋。這片僅 1,383 平方公里的土地,靜隱於北大西洋深處,面積雖小,卻宛如世界遺落的一角。它以孤絕的身影凝望蒼茫,散發出遺世而獨立之美。</h3> <h3>法羅群島的島嶼多呈鋸齒般的修長之姿,縱無林木,卻滿是草色蒼蒼,以蒼茫與山巒堆疊出一方獨特的風景。只是此地終年迎受西風的肆虐,狂風乍起無跡可循,於是景致雖令人神往,心底卻總難免會多添一縷憂思。</h3> <h3>起風時,狂飆帶著無情,大有要撼動群島,逼其另尋棲身之地的狠勁。 <br><br>群島位於東北氣旋的必經之地,全年風雨無常,陰雨天數幾近三百日。根據氣候資料,即便首府 Thorshavn 氣候相對溫和,一年的日照時數也僅為 840 小時左右,平均每天日照不到2. 5小時,使之成為全球日照最稀少的城市之一。或許正因如此,群島愈發蒼茫孤寂,彷彿隱於雲霧與滔滔海浪之間,如同世外秘境,靜默而深邃,令人心生敬畏。<br></h3> <h3>風,永遠是這片群島的底色。它既恆久不息,又瞬息多變,使得每日的天氣預報都成了我們旅程的羅盤。</h3> <h3>昨夜,風雨合奏了一曲漫長的交響,自夜幕延續到晨曦。回想昨日剛踏上這片土地時陽光破雲的一刻,我們在此行的第一站所見 -- Sørvágsvatn 湖宛如凌空懸浮於海上的奇觀,心底仍懷著對奧丁眷顧的感謝。<br><br>幸而這次修行無需更換住處,大部分的計劃也只能隨天氣而靈活變動。若天光不佳,峽灣深處的小村落,亦足可以靜謐的步調,豐盈修行生活。</h3> <h3>於是,當風雨的樂章漸漸歇息,伴著淅瀝細雨與低吟的風聲,我們再度踏上旅途,奔向修行的第二站—— Gjogv,這座位於 Eysturoy 島上最北端的村落。</h3> <h3>依據面積與常住人口數量,Eysturoy 島在法羅群島中位居第二。島嶼地勢起伏陡峭,遍布山峰、懸崖與狹窄的山谷,其中更聳立著群島的最高峰——Slættaratindur。島上散布著多座風景如畫的村落,其中以擁有天然良港的 Gjógv 最為人所熟知。</h3> <h3>車子駛上公路不久,雨刮器便被調至最低速,車輪在依山傍海的柏油路面輾過,濺起細細水絲。一路向北,左側的山巒與峭壁宛如方才沐浴過的自然靈魂,以一襲綠衣裹挾著凜然的蒼老傲氣;右側的海面與沿途點綴的小屋,則像甫自晨練後舒展身心的舞者,以怡然的姿態流露各自獨特而靜謐的美感。<br><br></h3> <h3>一道七彩的弧線自雲層間悠然舒展,宛如上蒼暫時搭建的一座橋樑,將兩側的天際輕柔相牽。它不語,卻似在無形間遞來又一聲問候;它無聲,卻若樂章裡的和聲,為山巒與海洋之間添上一抹靈動而曼妙的詩意。</h3> <h3>歷經約八十分鐘的車程,我們沿著一條雖窄卻安穩的山路,緩緩駛入 Gjógv 村落。海峽橫臥於村落的中央,因此一入村口,最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處規整而靜謐的小型停車場。<br><br>從停車場順著下坡的小徑緩緩而行,只見萬物仍托舉著清晨的雨露,在初綻的陽光下晶瑩閃耀;花草的清香隨步伐漸次拂面,與遠處浪濤的迴響交織,令人恍若置身於現實中的桃花源。</h3> <h3>不多時,村落的核心區域徐徐展開,而那條通往大海的海峽,也在光的映照下漸次明朗,宛如一幅靜謐而壯麗的畫卷,靜靜定格在我們眼前。</h3> <h3>Gjógv,Eysturoy 島最北端的一座村落,它默默隱匿在深谷的盡頭,放眼望去,不見其他人煙。村名源於一條長約 200 公尺的峽谷,猶如天然形成的港口自村中向北延伸,直抵大海。數百年來,村民們便依靠這條峽谷作為船隻停泊之處。峽谷間設有通往海面的石階,步下其中,耳畔是海潮的呼吸,抬眼則見峭壁高舉的天空——在這獨特的天地裡,總能令人勾起無數遐思。<br><br></h3> <h3>這是一座擁有悠久歷史的村落,最早的文字記載可追溯至 1584 年(相關資料顯示,其實可能更早)。長久以來,村民以捕魚為生,並依靠製作與販售魚乾和鹹魚維持生計。憑藉這處深水天然港口,Gjógv 在全盛時期曾擁有一支多達 13 艘漁船的船隊,經濟來源幾乎完全依託於魚類產品的出口。<br><br></h3> <h3>然而,隨著時代演進,在過去約六十年間,經濟結構逐漸轉型,漁業發展遭遇瓶頸並日益式微,船隻數量也大幅減少。特別是在 20 世紀 90 年代,法羅群島爆發嚴重的經濟危機,加上過度捕撈與環境壓力,進一步引發漁業危機,導致許多企業倒閉,失業率急劇攀升。對於歷來依賴漁業維生的 Gjógv 而言,其所面臨的衝擊與挑戰,自是不言而喻。</h3> <h3>繼之而來的由於交通設施逐步完善所帶來的長期城市化趨勢,再加上當地發展機遇有限,許多年輕居民選擇前往大城市或海外,尋求教育與更優渥的就業前景。而一旦離開,他們往往鮮少再度返鄉,因而造成了長期的“人才流失”與人口減少現象,對於像 Gjógv 這樣的偏遠小村落尤為明顯。<br><br>另一個重要因素則是人口老齡化。隨著年輕人外流,留在村中的多為年長者,極低的出生率更使人口結構日益失衡,從而進一步加劇了人口下降的趨勢。<br><br>Gjógv 的人口數字正是這一變遷的縮影:由 1945 年左右的約 286 人,降至 1950 年的 210 人;截至 2025 年 4 月,常住人口更是僅剩 19 人。</h3> <h3>村裡約有五十棟色彩斑斕的房屋,沿著港灣錯落而立,皆承襲法羅群島典型的建築風格,以紅、白、綠為主色調,交織成溫暖而鮮明的畫卷。陽光輕柔地撫過屋頂上濕潤的小草,光影交錯,宛如隨風旋舞的彩練,在空氣中緩緩旋轉,撩起心底的暖意與眷戀。隨著人口日漸稀少,如今約有一半的房屋靜靜空置,彷彿在凝望著往昔的繁華,低語著時光的溫柔與流逝。<br></h3> <h3>(村落裡的咖啡館)</h3> <h3><br>在此背景下,發展旅遊業逐漸成為應對人口流失、增加財政收入的可行之道。當下,不少閒置的房屋已被改作度假屋,用以接待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村中也陸續開設了賓館、咖啡館和宿營地等設施與服務。憑藉險峻的峽谷地形與獨特而迷人的景致以及便利的交通 , 這裡如今已成為備受青睞的旅遊勝地。</h3> <h3>始建於 1929 年的教堂,是村裡第一座被祝聖的教堂,同時也是第一座以法羅語舉行禮拜的場所。在此之前,村民若要參加主日禮拜或葬禮,必須步行約兩個半小時(8.5 公里),前往最近的 Funningur 村落。<br><br></h3> <h3>村裡的教育同樣有著悠久的歷史。學校建於 1884 年,以巨石砌成,曾經最多有 50 名學生在校上課,如今卻僅剩三名學生,年齡可能在 7 至 16 歲之間。<br><br>至於那座古老的舞廳,則於 1986 年翻新並擴建,現已成為村民聚會和舉辦活動的核心場所,承載著村落的社交與文化生活。<br><br>Gjógv 村在一處私人住宅內設有郵局,每週開放五天,每天上午與下午各對外服務 30 分鐘。村裡還設有一座經過升級的停機坪,主要用於緊急醫療運送或海上救援行動。</h3> <h3>走在法羅群島的小村落裡,隨處可見屋頂上長滿了一片片茂盛的草,有的翠綠,有的黃綠相間,彷彿房子也披上了特製的大地外衣。陽光透過雲層灑下斑駁的光斑,映照在草皮上,閃爍著柔和的光澤。在這風雨頻仍的世界裡,這些草不僅是裝飾,更是屋主的智慧:厚厚的草皮既能在寒風中保暖、夏日隔熱,又能固定防水層,讓房屋穩穩抵禦風雨。<br><br></h3> <h3>仰望這些屋頂,彷彿房子本身就從山坡中生長而出,與四周的草地、山丘融為一體。風起時,草尖劇烈搖曳,發出低沉的沙沙聲,像是在向天空低語,抱怨它的無情。這樣的景致不只在 Gjógv 可見,沿途隨處都是,令人心底泛起柔和的喜悅。每一片翠綠,都是自然與人類的默契,是法羅群島獨有的風景,也是北大西洋這片群島千年生活的溫柔印記。</h3> <h3>儘管人口逐漸減少,Gjógv 仍憑藉其壯麗的自然景觀、珍貴的歷史建築與深厚的社區底蘊,吸引著絡繹不絕的旅人。置身其中,彷彿能穿越時光、聽見歲月的呼吸, 並觸摸法羅群島最純粹的生活與風情。<br><br></h3> <h3>雖然小村落的常住居民寥寥無幾,但他們以極大的熱忱迎接外來者,並維持著完善而整潔的公共設施。對於前來觀景的訪客而言,最重要的是能以尊重之心守護當地居民的生活與隱私。</h3> <h3>Gjógv 附近散布著多條值得戶外運動愛好者探訪的步道,足以將群島的壯麗風景盡收眼底。Gongutúrur / Hvithamar 步道便是其中之一。<br></h3> <h3>離開宛如世外桃源的 Gjógv 村落不久,我們便來到 Gongutúrur / Hvithamar 步道的入口。眼前展開的壯麗景致,宛若法羅群島的縮影。Hvithamar 山峰雖僅約 400 公尺高,卻因那條引人神往的陡峭山徑,而成為最受歡迎的觀景點之一。沿著山徑攀登,視野漸開;當你終於立於峰頂,Eysturoy 島和 Kalsoy 島之間的峽灣美景便盡收眼底,氣勢磅礴,令人心醉。<br><br></h3> <h3>攜著登山杖,我們沿著濕潤的步道緩緩攀登。雨後的露珠仍停留在岩縫間,嶙峋裸露的石塊鋪滿了通往山峰的小徑,加上強風不斷阻攔,使得體力消耗驟然加劇,每一步都需審慎落腳。然而,當眼前的翠綠草地、險峻峭壁與自在的羊群如畫軸般在眼前徐徐展開,當山峰愈發逼近,心底的勇氣也被悄然喚醒。彷彿走入一幅流動的畫卷,大自然的聲音縈繞耳畔,化作悠遠而催人奮進的鼓舞。<br><br></h3> <h3>經過近一小時的艱辛攀登與曲折跋涉,終於在狂風的肆虐中抵達山頂。此刻映入眼簾的壯麗與震撼,遠遠超越了先前所有的想像。<br><br>在這裡,法羅群島“簡單卻壯麗” 的獨特魅力被展現得淋漓盡致。尤其當風聲暫歇,崎嶇荒原中瀰漫的寧謐,讓人真切感受到與自然緊密相依的深刻體驗。<br><br></h3> <h3>(Eysturoy 島和 Kalsoy 島之間的峽灣)</h3> <h3>隨著時間的推移,鶴唳般的風聲壓過群鳥的鳴叫,伫立於臨海的山巔時,連站穩腳步都成了一種挑戰,彷彿隨時可能被狂風吹入無垠大海。所幸,那些突兀的岩石成了最堅實的依靠,讓我們終能如願在此刻下修行的足跡。</h3> <h3>沿著 Gongutúrur / Hvithamar 步道下撤後,我們趁著天氣尚佳,直奔不遠處的 Slættaratindur —— 位於 Eysturoy 島北部、法羅群島最高的山峰 (海拔 880 公尺)。<br><br></h3> <h3>雲影飄忽,光影在山谷間疾速遊走。只消片刻,一切便會顯得遼闊、原始,並帶著近乎永恆的氣息。<br><br></h3> <h3>正當我們準備攀登時,大片烏雲已密布天際,天地間霎時被籠罩在一片濛濛灰色之中。然而,修行的腳步並未因此退縮。因為據資料提示,一旦站上這座峰頂,便宛若立於法羅群島的屋脊,四野風景將無邊展開:深深刻鑿於大地的峽灣、直抵大西洋的峭壁,以及散落在天際線上、像是天神留下的踏腳石般的遠方山峰。如遇陽光透過烏雲之瞬間,還能欣賞到幾乎 360 度的壯麗景色。<br><br></h3> <h3>上山的道路在腳下漸漸蜿蜒回折,直至半山腰才稍稍停歇。環顧四周,Slættaratindur 靜謐而雄渾,寬闊而平坦的山頂宛如一頂皇冠,俯視著波濤起伏的陸地與海洋。與那些陡峭嶙峋的山峰不同,它散發著一種獨自擁有的安靜而尊貴的氣度,彷彿整座島嶼也因它而抬起頭,仰迎蒼穹。<br><br></h3> <h3>從山坡望去,碧綠的草地一路延展,最終與裸露的岩石相接。山峰的神態隨著天氣而變幻——有時隱沒於薄霧之中,猶如不願揭曉的秘密;有時又在瞬間閃出的光的投射下熠熠生輝,閃耀著金黃的光。<br><br></h3> <h3>繼續上攀的路途漸趨險峻,幸而已有八成的距離被拋在身後。山頂近在眼前,卻在頃刻狂風驟起,並攜來細密的雨絲。滿山的羊群仍安然食草,渾絲毫不理會風的呼嘯。而我,卻如一株淺根之草,在風雨中不斷搖曳 。眼前的 Slættaratindur 山, 宛若一位生命永續而靜默的守護者,在風雨交織間,既保有莊嚴的矜持,又彰顯堅毅的抗爭。它的美,不在靜止,而在變化。<br></h3> <h3><br>終因天氣惡劣,我們只能止步,帶著濕潤的衣襟轉身離去。留下的,是那高聳的山勢與開闊的視野——一處自然、傳統與耐力交融的所在,深深烙印於心。</h3> <h3>一切均被狂風暴雨吞沒,唯有雨刮器的運作聲,在此刻化作伴隨我們回程的主旋律。</h3> <h3> 二零二五年九月於美國馬里蘭州</h3> <h3>(待續:Múlafossur Waterfall 以及 11 人的小村落)</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