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鸟》 散文 越峰

越峰

翠鸟

散文

越峰

晨光漫过溪涧的薄雾时，总能见那抹亮蓝停在临水的枝桠上。像谁不慎将天边的流云裁了一角，又掺了些碎金似的光，轻轻覆在这生灵的羽衣上——那便是翠鸟了。它的背羽是极浓的翠蓝，像是把整条溪流的澄澈都吸了进去，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腹间却缀着浅栗色，如同秋阳染透的芦苇穗，冷暖交织间，倒比画笔下的色彩更显生动。最惹眼的是那赤红色的喙，尖细却有力，像一枚玲珑的红玉簪，衬得它停在枝头时，竟有几分江南女子簪花的娇俏。

它总爱独栖。不像麻雀般成群喧闹，也不似燕子般忙着衔泥筑巢，多数时候，它只是静静地立在岩石上或枯枝间，琥珀色的眼睛凝望着泛着微波的水面。那目光专注得很，连风吹动岸边的芦苇，都惊不散它的注意力。偶有蜻蜓掠过水面，点起一圈圈涟漪，它也只是微微偏头，翅尖轻轻颤动一下，便又恢复了先前的姿态。仿佛这溪涧间的一切喧嚣都与它无关，它的世界里，只有水面下那些游弋的小鱼，和即将到来的捕食时刻。

捕鱼时的翠鸟，又是另一番模样。方才还静若处子，转眼间便动如脱兔。只见它猛地蹬开树枝，翅膀几乎贴在水面，像一支离弦的箭般射向目标。水面被翅尖划出一道浅浅的银痕，转瞬即逝。下一秒，它已叼着银光闪闪的小鱼，再度腾空而起，翅膀扇动的风声里，还带着水珠滴落的清脆声响。待它停回远处的枝桠上，树枝还在轻轻摇晃，水面的涟漪也未散尽，而它早已低头，用尖喙啄开小鱼的鳞片，享受着战利品。后来才知，这利落的捕鱼本领，原是因为它的眼睛能在入水瞬间调整视角，任水面折射如何变幻，也逃不过它的锐利目光。

若遇着晴好的午后，还能听见翠鸟的鸣叫。那声音不似画眉般婉转，也不像黄鹂般嘹亮，却是清清脆脆的，像山间的泉水滴落在青石上，“啾——啾——”两声，便消散在风里。有时它会贴着水面疾飞，蓝绿色的身影在波光中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来不及细看，只留一道残影在眼底。待你揉了揉眼睛，却见它已停在另一根枝桠上，依旧是那副从容的模样，仿佛方才的疾飞只是一场错觉。

古人早已将这灵动的生灵写入诗行。张九龄笔下“侧见双翠鸟，巢在三珠树”，让它栖在仙境般的珠树上，添了几分缥缈仙气；皮日休的“白莲倚阑楣，翠鸟缘帘押”，又将它放进庭院景致里，与白莲相映，多了些人间烟火气。而马一浮的“独怜翠鸟烟波外，犹向晴天立钓矶”，最是贴切——它本就是烟波间的精灵，无需依附繁华，只需一汪清水、几枝枯枝，便能自在生存。

秋日的溪涧渐渐凉了，岸边的芦苇也染成了金黄色。翠鸟的身影依旧出现在水面上，只是羽色在秋阳下更显浓重，像是要把这一季的温暖都藏进羽毛里。偶尔有落叶飘落在水面，它会轻轻扇动翅膀，绕着落叶飞一圈，而后又停回枝桠上，继续凝望水面。

这小小的生灵，没有雄鹰的壮志，也没有孔雀的华美，却在溪涧间活出了自己的从容与灵动。它用锐利的目光捕捉生机，用清脆的鸣叫点缀时光，用一抹亮蓝装点了无数人的记忆。或许，生命的美好本就不在于声势浩大，而在于像翠鸟这般，在属于自己的天地里，自在生长，从容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