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种辣椒

天湖山

七十年代，我们部队的人均伙食费是每天四角六分五厘。吃饱没问题，但菜肴的改善，就得靠种菜养猪了。暮春仲夏，辣椒挂枝。若逢菜不对胃口，就去菜地摘几只鲜嫩青椒，水龙头下一冲，向伙房要点酱油蘸着下饭，十分开胃。有时伙房大锅里的水正沸，将辣椒往里一丢，烫一下，味道更佳。不过，若吃不了太辣的人，只能浅尝辄止。

七五年，驾训队驻二营六连，分给我班一块地。种什么？我一锤定音：就种辣椒。我们从二营营部讨来辣椒苗，大家一齐松土整畦，锄头还没在每人手里轮过一遍，一块“豆腐干”大小的地便整得妥妥帖帖。畦垄平直，土粒细碎。待得雨后初晴，找来竹片当撬刀，插入土中一扭，将小苗一棵棵按序植入。随后双手并指一挤，一棵小辣椒苗便亭亭立在那里了。完工后，左看右看，心里欢喜，竟不舍离去，像迎进一房新媳妇，让人惦念。



种花植草弄庄稼，也是会生出感情的。夜里躺在床上，心头还惦着那片地，想着那些苗。

第二天不出车，早饭前我就去看。晨光中，她虽瘦弱，却动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湖山也跑了几趟。一周后再去，小辣椒争气，长得挺快。那时没有化肥，弄人粪肥又缺工具，我们便就近用手扒些腐土，小心翼翼地培在苗旁，望能助她一臂之力。

那些日子，闽南的山水眷顾。细雨慢洒，阳光柔照，风平浪静。辣椒苗初涉“人世”，便得以安然生长，已出落得豆蔻初开，有十多公分高了。于是，每天清晨迎着清风去看她，成我起床后的第一件事。那一日，我照例兴致勃勃地赶到地头，却陡然一惊：两三株最健壮的小苗竟被齐根切断，斜躺在地。心疼间，福建战友告诉我——这是“地老虎”作祟，专剪嫩苗吃。他捡起竹片，在断苗根旁掏了掏，不一会儿，一条寸许长、黑乎乎的家伙现了形。“这就是地老虎。”战友说。我顿时气恨，夺过竹片朝它身上捣去，直捣得烂泥一般——哦！终究是可惜了我的苗。接着，大家在地上轻轻掘寻，一条，两条，三条……想必是悉数消灭了。往后几日，偶有零星，也被擒获。自此，小苗儿再无虫扰，安心生长。等我们再次从天湖山拉煤回来，那片绿意中，终于点上了星星点点的小白花。



接下来，枝叶茂盛的辣椒丛中，渐渐结出青翠嫩绿的果实。正初尝新鲜的好时候。可当我伸手欲摘时，心里却踌躇复杂起来，竟有些下不去手。仿佛不忍这果实就此与枝分离，就如那深藏心底的旧时光……

记忆终究要来。事过多年，那年那月那景，那个清翠欲滴的早上，是我们青年在部队里的日子。距今，已五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