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五记

王洪涛

蝶恋花·江村秋望

极目江天烟浪阔。日脚西斜，漫铺金绡缬。风卷芦花飞似雪。蓼红轻衬汀边月。

独步郊原秋意惬。此景无人，共我凭栏阅。野色茫茫尘虑歇。一川澄碧心随越。

临江仙·秋窗寄意

雨洗梧叶阶前叠，风牵荻叶轻飏。书窗人静惜时光。葛衣凝晓露，竹簟透秋凉。

且把壮怀随云远，闲裁新韵攒章。心随雁过楚江旁。笔端凝浅喜，墨里带清香。

秋日五记

一、江村望

站在江堤上时，风正把江面吹成一匹揉皱的金绡。日头斜斜坠向远处的浪尖，把粼粼波光漫成铺开的锦缎，连带着天边的烟霭都染成了暖黄。芦花被风卷着飞，像一场细碎的雪落在肩头，低头却见汀边的蓼红开得正好，浅粉的花穗衬着刚冒出来的月牙，把秋江的阔大揉进了几分软。我望着这满目的开阔，忽然觉得连呼吸都跟着轻了——原来秋不是萧瑟，是把天地都调成了最舒服的色调。

二、窗下读

清晨的雨刚停，阶前的梧桐叶叠着湿意，风一吹，叶尖的水珠就滴在青石板上，“嗒”一声轻响。书窗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翻页的声音，葛衣的袖口沾着晓露的凉，竹席透过衣料送上来一丝秋意。索性放下书，看云被风牵着手往远处飘，像把心里藏的那些壮怀也带远了。拿起笔时，恰好看见雁阵掠过楚江，笔尖凝着点浅浅的喜，连墨汁都带着雨后竹影的清香。

水调歌头（周紫芝体）·秋楼感怀

叠嶂峻如洗，溪澈映晴光。露晶沾缀枝叶，深浅染红黄。独上高楼俯睇，嫩菊含香四溢，风掠蔟声扬。非似春情乱，疏淡自悠扬。

凭槛仰，意随旷，俗缘茫。偶瞧北雁飞展，心绪逐沧江。欣赏蛩螀交响，闲伴云漪舒卷。前抱已清彰。洒脱烦忧去，身共浩天翔。

三、楼上风

沿着石阶爬上秋楼，眼前的山像刚洗过一样，青得透亮，溪水映着晴光，把岸边的树影都浸成了浅金。枝叶上的露水晶莹剔透，把红的黄的叶子缀得发亮，像谁撒了把碎钻在林间。楼角的嫩菊开得正好，香气随着风掠过来，混着远处草木的簌簌声，比春天的姹紫嫣红更让人安心——春是乱纷纷的热闹，秋是疏疏淡淡的悠长。凭栏往上看，北雁正展开翅膀往南飞，心绪也跟着飘向沧江，那些藏了许久的心事，竟在这风里慢慢变轻、变亮了。

洞仙歌·觅友未遇

风揉柿果，晕轻红初遍。碧汉澄明岫痕浅。启疏棂、隐约幽干凝霖，梢带润，暗整衣轻寻伴。

蹑足移苔近，犬吠无音，半掩荆关蔓仍展。悄立小墀心、影拂孤桐，空余下、一阑清暖。漫屈指、归期岂须询，再共品、秋光酿为新盏。

浪淘沙令·宿洞霄宫

叠嶂翠青浮，客意悠悠。谷长红叶逐溪流。石上苔痕凝湿露，望里难收。

鸟下树阴幽，晚照沉丘。薄衾初试觉轻秋。灯冷对窗蕉叶雨，谁共回眸？

四、柴门寻

柿子树的枝桠被风揉着，满树的果子晕出浅红，像挂了一树小灯笼。天青得透亮，远山的轮廓淡得像水墨画里的一笔。推开疏朗的窗，看见竹枝上凝着雨珠，便轻手轻脚整了整衣，想去寻那个约好的人。踩着青苔往前走，连脚步都放得极轻，可院门口的狗没叫，半掩的柴门爬满了藤蔓，悄立在石阶上，只有孤桐的影子拂过衣襟。栏边还留着点阳光的暖，却空无一人，只好笑着想：没关系，等他回来，我们再一起把这秋光酿成新酒，就着月色慢慢喝。

五、洞霄宿

层叠的山浮着翠色，我站在洞霄宫的院里，客居的意绪像溪水一样悠悠淌着。山谷里的红叶顺着溪流漂，石上的苔痕凝着湿露，望过去满眼都是秋的清润，怎么也看不够。飞鸟落在幽深的树荫里，夕阳沉到山丘后面，第一次换上薄衾，才觉出初秋的微凉。灯在窗下冷着，窗外的芭蕉叶被雨打湿，滴答声落在夜里。我望着窗纸上的灯影，忽然想：这样的秋夜，要是有人能和我一起回头望一眼，该多好啊——望那红叶逐溪，望那晚照沉丘，望这满院的秋意，都浸在彼此的目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