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丽自述（连载）：我“站”起来了 第一章 20节

安先生

20.医德何在？ 不愿

成为医生争斗的牺牲品

　　巴尔扎克说，“ 贪心好比一个套结，把人的心越套越紧，结果把理智闭守。” 我很信奉这句名言。现实生活中，有多少人在金钱和权势的诱惑下失去理智，当官的因为贪心用人民的血汗钱去满足自己的私欲，警察因为贪心而放掉一个罪犯，医生因为贪心索取病人的救命钱和财物……。曾经的假肢+电脑风波，使我的心灵受到严重的伤害。虽然，这事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但远没有结束，反倒引发了更多的事端，加深了对我的伤害。

Ｚ医生和Ｓ医生联手对我施行第三次手术后，我的伤口逐渐愈合。这使我对Ｚ医生有了信任。Ｚ医生对我的遭遇深表同情，不止一次对我说：其实，你这手术早该做了，拖了近三个月，如果我们不来，真不知你现在会怎么样，那个Y医生太不负责任了……。为此，我对Ｚ医生更加信任，一股脑地向他讲述了Ｙ医生的种种不道德行为和自己为此遭受的伤害。

Z医生听后十分震惊，义正辞严地对我说：你是一个病人，有权要求得到最好的医疗和护理。你为什么不向院领导去反映呢？你应该举报他这种不道德的行为……。面对Ｚ医生的义愤，我很感动，为自己能遇到这样的医生而高兴，并对他鼓励我去告发Ｙ医生心存感激。但我没有立即同意Z去告发Y，想再考虑一下再做决定。

我细细地回想这大半年来 Y医生给我带来的肉体和精神的双重伤害，以及我的不少病友因他的不良而造成的终身遗憾。记得，一个病友因为不知道做手术要送红包，以致 Y医生以缺药为借口，迟迟不安排对她的断肢进行手术治疗。直到一位“有经验”的病友提醒她，她才恍然大悟，从贫困的几个姐妹那里几经周折凑足了一千元送给Ｙ医生。第三天，这位病友就顺利地进入了手术室，可是她的残肢却因手术拖延已不能完全恢复健康，留下了终身的残疾。

回想 Y医生这一幕幕伤天害理的往事，我近乎对Y有一种仇恨，希望能为遭受伤害的自己和病友们讨回一个公道。然而，当我又想到住院当初，在我濒临绝望的危险期里是他鼓励了我，尽力抢救了我，尽管之后他不止一次伤害过我，我仍然对他存有感激，甚至还保存着对他有过的尊敬和崇拜。要知道，他曾经是个多么优秀的医生啊，医术高明，能对病人进行及时的心理疏导，让病人在最痛苦的时拥有信心和勇气。可是，这一些都因为他的贪心，为了钱，而改变了。

我的内心充满着矛盾，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选择。就这个问题，我和家人进行了讨论。父母说，应该原谅他，毕竟他曾经救过我的命，我们要记住人的好，别总记住别人的错，谁能无过呢？如果你把他告了，人家一辈子辛苦努力的前程就完了，你我能忍心吗？父母的话使我不再犹豫，决定放弃对 Y的举报。如果我真的把他做过的事告白于天下，我会永远的不安与自责。

我把我的决定告诉了Ｚ医生，他一脸的失望，一改以往对我关切的神情，很生气地说，这样做你一定会后悔的。说完，他就走了。几天后， Z医生又一次走进了我的病房，对我说，车站的人要我们赶你出院。我很不解，疑惑地问：我的伤口还未痊愈，多种并发症还在治疗中，怎么能出院呢？明天让我妈妈去车站看看情况，再给你回话吧。第二天，妈妈又一次去了那个让她伤心落泪的火车站。车站领导说 ，他们听医生讲我的病情有了好转，医院里费用高，让我出院后自己用药。母亲拒绝了，车站也只好放弃了原先的决定。

又过了些日子，一天，Ｚ医生和Ｇ医生一同来到了我的床前。Ｇ医生是一位曾经值得我尊敬而感激的老医生。记得我在十五床时，病房里新来了一个病人，我从医生那里得知她是一个传染病号，加上当时病房里特别吵闹，我就想找一个安静的病房，那时只有 G医生的病房里有空床位，Ｚ医生让我找Ｇ帮忙，出乎我的意料，Ｇ医生很爽快地答应了我，让我十分感激。在 G的病房里，虽然我不是他的病号，但他从不忽视我的存在，经常询问我的病情，给我提一些适当的建议。当着Ｚ医生的面，我向G医生再次表达了感谢。

但我未想到，Ｚ医生和 G医生一起来是为了告诉我一个让我震惊的消息。Ｚ医生对我说，现在我面前有两个选择，必须择一而定：一是放弃揭发Ｙ，就立即出院；二是想在医院继续治疗，就得举报Ｙ。我用疑惑的目光注视着Ｇ医生，希望他的回答是否定的。 G医生依然是一脸的温和，声音却有些生硬：你好好做个选择吧，这是我的病房，我们等你消息。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就走了。难道这就是我曾经一直崇拜、尊敬、默默感激的“白大褂”吗？我总也无法相信眼前的真实，思绪里有的只是矛盾与痛苦。然而，我的良心还是战胜了因受到伤害而萌生的仇恨，我决定放弃揭发Y医生。

第二天，我把我的决定告知了Z医生和 G医生，他们脸上现出了十分冷漠的表情，立即用一个似乎很客观的理由，对我下了逐客令：现在，病房里的病床很紧张，我们医院有一个流动床位的奖金问题，如果一个病号长期病床不流动，那我们就没有了奖金……最让我难以接受的是Ｇ医生竟对我说：当初，我让你呆在７病房，只是因为同情你，如果你还不出院，那就让人很讨厌……

“同情”，一个多么崇高的理由。我是个病人，难道就成了他们同情的资本吗？可又有谁能知道同情对我的伤害呢？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道理，下定决心做个真正的我，维护自己的尊严和健康。一天，病房里来了一位西装革履的男青年，他自我介绍他是院长助理。他向我说明了来意，说医生向院部反映了我的情况，领导让他来和我谈谈，希望我配合他们工作。他的言辞没有强制，但很坚决，似乎在表明出院已是我唯一的选择。

我很诧异地对院长助理说：我的病情还没好，怎么出院？肾结石和积水还正在用药……。这没事，回家可以用药。助理回答。一句多么熟悉的理由。自从我放弃投诉 Y后，已不止一次地听到这句话了。那好，你们要向我保证，肾结石和积水不会影响我的健康，医院必须对我的健康负责。这时，我心里憋闷已久的所有痛苦、委屈和愤慨，都在瞬间潮水般涌现再也无法抑制，我已经没有什么再顾虑的了，一口气地对院长助理全盘托出了他不知道的内情：

我知道是Ｚ医生向你们反映的情况，可是你们为什么不去调查一下我的真实情况，却听信 Z医生的片面之言呢？你们说我住院时间太长，影响医生的流动奖金，你们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这么长的住院？当初，只是因为我没有满足医生的无理要求，伤口手术被故意拖延了三个月，才造成了今天如此严重的感染。作为一个病人谁不希望自己早点出院，可是在我受到因医生失职而造成的一次又一次手术之病痛时，你们领导为何不出现呢？那时，是不是也有医生向你们领导汇报医生的‘ 高尚医德’呢？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病人，所遭受的不幸你们认为还不够痛苦吗？

我作为病人为了使医生能及时给我治疗、换药，还要想方设法地去讨好他们。你知道 Z医生为什么要赶我出院吗？他们说，除非我去揭发 Y医生的不道德行为，否则只有出院。我已经是一个受害者，已经深深体会到受伤害所带来的痛苦，我不想如别人一样去伤害任何人，包括曾经因红包事件而给我带来肉体和精神双重伤害的 Y医生，你说我错在哪？可是， Z医生却因自己和 Y有矛盾，想通过我打倒 Y医生。这些，你们都知道吗？你认为我应该成为医生争斗的牺牲品吗？作为医院的领导，为何不去关心一下自己的内部问题呢？对于你们来说，我的事件普通又平常，可是我的一生命运却与自己的健康息息相关。我的病情没有痊愈，我如何出院呢？出院之后又有谁来管我呢？难道我没有权利利来维护自己的健康权利吗？

院长助理被我的控诉震惊了，病房里所有人同情、惊愕和感佩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我的脸上。他们仿佛是在倾听一则小说里虚构的故事，一个在现实生活中无法想象和难以相信的事情，而且，这如此复杂、阴险的事竟然发生在一个本已受到太多伤害的女孩身上。从所有人震惊的表情和议论中，我感觉到了她们对 Y医生行为的愤慨，对我不幸遭遇的怜悯和声援。此时，在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中，院长助理的脸挂不住了，燥红起来。他嘟嘟囔囔说了一句，我再去了解一下，就灰溜溜地离开了。

打这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这位曾约定再来的年轻助理，也许是他太忙了。然而， Z医生并没有放弃对我的惩罚。一天早上，我的并发症又发作了，胸口发闷，呼吸困难，只好让姐姐去找 Z医生。自从我决定不告发 Y医生之后，Z和 Y一样也不再对我进行每个病人应有的查房了。他一口回绝了姐姐的请求，找了一个傻子也无法相信的理由——他不会听听诊器。当医生的不会听听诊器，这是一个多么滑稽而可耻的谎言。无论姐姐怎么说，他都不松口。姐姐只好又去求助 Z手下的实习医生。实习医生告诉姐姐， Z医生下了命令，除他之外任何人也不能给我看病、开药。

姐姐无奈回到了病房，看着我呼吸困难痛苦难忍，只得到另一病区请一位曾经给我治过病的好心医生开了一副中药。姐姐万分感激地拿着药方，去到记账处，会计却又告诉姐姐，不是 Z医生开的药单，是拿不到药的。姐姐告知我这一切后，我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冲动，在一位亲戚的指点下，写了一份情况说明，让姐姐交给了医务科。以后的日子里，我在忍耐和承受病痛的同时，期待着“情况说明”的回音……

虽然，不幸接二连三地缠绕着我，但人的命运往往会在瞬间发生变化。一天，一个医院工作人员拿着一份省里考察医护人员技术、道德及有无收红包现象的调查报告分发给病人。看着这张调查报告，我心中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报复欲望，再也不愿像以前那样为了迎合别人，去伪装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独自承受来自外界的痛苦与打击。

我勇敢地拿起了笔，在护士一览中如实地填写了对护士们的评价。她们都很善良，为我付出了许多，不仅给予了我无微不至的关怀，还和我同样憎恨医生的不良行为，甚至还帮我出主意对付那些丧失良心的医生。然而，她们在有的医生眼里只是一个小不点，无法对医生形成什么威慑。她们所能给予我的只能是一些精神上的慰藉和同情。但在我的心目中，她们就是上帝赐给我、陪伴我度过了无数个痛苦难熬日日夜夜的白衣天使……

在有关医生的一栏中，我毫不隐晦地写满了我的所见所闻。但是，许多病人在这一栏里，说的都是对医生的奉承话。她们和我刚来时的心态一样，担心不这样写，医生会找借口不再关心她们的病情。她们还好心地劝我别和医生斗，那样会对我更不利。她们还说，这份调查报告或许只是医院自己搞的一种形式而已，即使我写了也没有什么用。

然而，我决心已定，谁也劝不了我，更无法阻止我。因为，我真的再也无法忍受这一切。我拿着那张调查报告，脑海中只有一幕幕我长久以来所遭受的痛苦和伤害。我填写完调查报告，心中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和痛快。我微笑着把报告交给了那位医院工作人员，他看了看，给了我一个难以理解的笑容，好似在笑我的天真、无知，抑或愚蠢的真诚。

　　

几十分钟后，护士长笑眯眯地向我走来。护士长是一个善良、正直、热情的中年妇女，平时由于年龄的差异，我很少与她沟通、交谈，但心中一直对她是尊敬和感激的。看到她的笑容，我也向她回敬了一个笑容。她在我的床边坐下，对我说：唉，我作为护士长对你关心很少，心里一直都过意不去。今天，我来是想和你谈个事，明天省里来人检查评选文明医院。刚才，我看了你的调查报告，想请你帮个忙，请你配合我们说个谎。我知道医生和你之间有些矛盾，但我们医院里许多人都是善良的，大家为你都付出了很多。我们不希望因为他们几个人而影响了我们集体的利益。为了我们医院的荣誉，请你就当帮我的忙，给我一个面子，不要再提那些事，好吗？



护士长，你一直都是我最尊敬的人，我也不想这样。可是，你知道我作为一个病人，这些日子我所遭受的痛苦吗？我第一次向护士长讲述了我这大半年来所遭遇、所承受的一切，特别是 Y医生和 Z医生一个接一个给我带来的伤害。说着，说着，我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在护士长面前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

护士长听完我的讲述，抚摸我的头说：我真不知道这背后还隐藏着这些事。真的，我对你关心太少了。你也别太伤心。这次省里下来检查不是针对哪一个医生，是对整个医院作评价，希望你能理解。关于看病买药的事，我一定替你反映，替你解决这个问题……

面对护士长的自责，面对她的无奈和关心，我很矛盾，心又一次软了下来，为了护士长、护士们和曾经关心过我的医生，我又一次选择了放弃，向护士长表示信守自己的诺言，不去告发Y和Z。护士长代表医院向我表达了感谢。几天后， Z医生恢复了我作为一个病人可以看病买药的权利。我和 Y、Z医生以及医院的这场医患纠纷，真像是商品经济大潮中的一笔不等价的交易。

［待 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