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痣疮手术记:一场与恐惧、孤独和温存的贴身肉搏

陈新志

<p class="ql-block">“人生第一次手术”这七个字,像一枚钝钉,在入院前一周就悬在我的太阳穴上。我原以为自己会轰轰烈烈地写下一篇“勇士出征”,没想到真正落在纸上的,却是一地碎玻璃——每一片都闪着怕、闪着疼,也闪着被拥抱的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个人入院:空腹、行李与十三管血</p><p class="ql-block">前天入院那天,我起了个大早,把洗漱用品、换洗衣物、充电器、Kindle等全部装进包里。电梯门合拢的瞬间,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正把“健康”留在门外——从这一刻起,我成了“病人”。护士站递给我一叠条码,像派扑克牌。抽血时“握拳”,我就握拳,说“松”,我就松。十三管血依次排开,暗红色液体在透明塑料管里晃,像一串省略号,替我写未尽的害怕。接着是尿液、粪便、心电图、CT……我赤着脚穿过大理石走廊,冷气顺着病号服往上爬,一路爬到后颈。那一刻我无比清晰地感到:肉身是一台机器,只是从前我忘了读说明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被推往手术室:十米的隧道,四十六年的回放</p><p class="ql-block">昨天上午十点,手术室门口。护士把床栏“咔哒”一声扣上,说:“家属呢?”我答:“没来。”她便不再多问,只低头调输液泵。随后,她脚步箭步如飞,推着我穿过一条不到十米的走廊。轮子与地砖的碰撞声——哒哒哒哒——像极了我妈当年被推向火化炉的节奏。我毫无防备,眼泪瞬间决堤。原来人到了临界点,记忆会自动匹配最痛的版本,哪怕场景并不相干。手术间的门帘是湖蓝色,像一池被冻住的水。医生戴着碎花帽,俯身摸摸我的头:“小手术,二十分钟就好。”他的声音低而暖,像冬天里有人替我掖好被角。护士把氧气面罩扣在我脸上,倒计时从十开始,我脑子里却闪回之前外甥的关心:“舅舅,要不要我陪你?”我回他“不用”,可其实那一刻我多希望有人站在手术室外,替我攥紧拳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术后:疼是一道私密的暗门</p><p class="ql-block">回到病房。天花板上的日光灯把世界漂成白色,嗓子像被砂纸磨过,护工李姐专业服务和动作极轻,却让我瞬间落泪——原来被照顾是这种滋味:你突然从“无所不能”的成年人,变回一个需要被擦嘴的婴儿。疼痛在傍晚六点准时敲门。它像一位不速之客,先彬彬有礼地敲膝盖,随后径直骨盆,还好有病房先来的大哥告诉我用镇痛泵,要不然在抗战时,我第一个成为了判徙!原来承认疼并不丢人,硬撑才是对肉身最大的傲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信息声里的浮木:他们隔着屏幕把我拎出水面</p><p class="ql-block">手机在枕边此起彼伏地响。 发发发来了与帅帅我们一起三人的视频,两个人一直给我安慰和鼓励,说:“我们一直与你在一起,加油!”  涛涛直接甩来:“怕不怕?怕就哭,哭又不犯法。”  我回他:“不怕。”说完这两个字,眼泪刚好落在枕头上,洇出一圈浅褐色的花。林传是术后第一个问“怎么样”的人。我答:“有点痛。”其实真正准确的词是“像被塞进洗衣机甩干又拿出来”,但我怕说多了,他们隔着屏幕束手无措。后来我才懂:真正的关心不是替你拔刺,而是愿意陪你一起含住这根刺,哪怕帮不上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年轻病友:两只羊的相互取暖</p><p class="ql-block">隔壁床的小伙子比我小一轮,也属羊。他比我先做完混合痔手术,一直给我分享经验,后面还咧嘴笑:“哥,属羊的果然都能扛。”那一刻我突然明白:苦难从未要求我们做英雄,它只是让我们做彼此的路人甲——递一杯水、给一个眼神,就已足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把身体还给自己:一场迟来的和解 我首次正视伤口,原来直面伤口并没有想象中血腥,反而像拆开一封写给自己的信,信里只有一句:“往后余生,请对我好一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给自己列了一张“健康欠条”:21:30 前睡觉,不再用“再刷五分钟”来凌迟肝脏;每周至少两次粗粮+酸奶,让肠道不再上演“沙尘暴”, 把“没事,小毛病”改成“走,去医院”,让讳疾忌医成为过去式;允许自己示弱,允许眼泪,允许说“我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写到最后一条时,窗外黎明前的晨光刚好穿过百叶窗,在床单上切出一格一格的金线。我伸手让光斑落在掌心,像接住一块免死金牌——原来所谓“大难不死”,未必非得轰轰烈烈,它也可以是一次微创手术,让你把“以后”重新排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结尾</p><p class="ql-block">人生第一次手术,没有英雄史诗,只有一场与恐惧、孤独和温存的贴身肉搏。我输过血、掉过泪、按过镇痛泵,也收过无数句“别怕”。如今,我把它们一一折进行李箱,带回日常的风里——</p><p class="ql-block">往后日子,愿我牢记病床上的白炽灯,它曾照见我最小的自己;也愿我牢记手机亮起的那些昵称,他们把我从深渊边一把拽回;更愿我牢记那道缝合的疤,它是我与肉身讲和的最初起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