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玉树去当兵/崇实

無聲的風🐉

<p class="ql-block">  人这一辈子当过兵,既是一次历练,也是一个荣光,还是一个生活中的谈资。</p><p class="ql-block"> 我是在55年前当的兵。已是历史了。</p><p class="ql-block"> 当兵以前,我没去过太远的地方。东边到过西安,随父亲拉过做饭的碳,和村上大人去用布证换过棉花套子;西边到过宝鸡以西的宝鸡峡引渭工程大坝,那时是去宝鸡西的罗家堎修水渠;北边去过礼泉县城北的建陵和石墰,随父在这一带用架子车拉过柿子暖熟后去卖;高小时去过南边兴平县西的秦岭公司一电影院看过电影史诗《东方红》,在生产队劳动时还去过兴平县马嵬驿以南的赵村,那是随生产队的大人为度春荒借过人家的粮食。</p><p class="ql-block"> 可知可见,那时的我,以家为圆心,行走的半径很小很小。</p><p class="ql-block"> 人要知识丰富,必须读万卷书,走万里路。否则,知识贫乏,胸襟不广,眼睛短视,甚至影响格局的大小。</p> <p class="ql-block">  当兵了,要向西边走去,要走的远一些,远到啥程度,当时我不知道。</p><p class="ql-block"> 1970年的12月28日一大早,要去当兵的我们,穿上不太合体的草绿色军装,去礼泉县的一中集中,怀揣保家卫国之志,从县城坐上卡车,在亲人的欢送和告别声中,背井离乡,走向咸阳。</p><p class="ql-block"> 我们这批兵,来自礼泉县的城关、赵镇、史德、阡东、北屯、骏马等八个公社的好几百名热血男青年。</p><p class="ql-block"> 去什么地方当兵,我不知道;当什么兵,我不知道。</p><p class="ql-block"> 在咸阳倒火车,我们又坐上绿色客车,向西走去。</p><p class="ql-block"> 那时荒了学的我,地理知识不多。</p><p class="ql-block"> 我们路途在天水、兰州军供站吃过饭。</p><p class="ql-block"> 在天水军供站吃饭时,与我同一个单位、坐同一辆车、不在一个车厢也去当兵的同事说:"听说我们去青海当兵。他可能去独立师。”问我去哪里?我茫然地回复他:"我不知道"。那时我就是不知道。</p> <p class="ql-block">  经过一夜一天多西行的火车,夜幕下的我们在西宁下了车。大家排列成队,身背背包,在接兵人的带领下,徒步走了几公里,去青海省委党校宿营,等待下一个转运。</p><p class="ql-block"> 这一趟火车让我从陕西省经过甘肃省到了青海省,让我知道了宝鸡以西有天水,天水以西有甘谷,甘谷以西有定西,定西以西有兰州,兰州以西是西宁。</p><p class="ql-block"> 这时,我听说我们要去玉树。玉树在何方、是山区是平原、西宁离玉树还有多远?这些,我浑然不知。</p><p class="ql-block"> 待在西宁,我已明显感觉到青海冬天比陕西冷。因为我从海拔不到600米的家乡,到了海拔2200多米的青海省会。为了保暖,棉衣、大头帽和大头鞋都着身,走起路来人显得笨些,但身上不很冷。</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西宁是个省会城市。但西宁规模是大是小、城市道路是宽是窄,城市都有什么特色,等等,因为没让我们去转去看,所以不知道它的容它的貌。</p> <p class="ql-block">  在西宁休息了一天后的1970年12月31日,我们玉树方向的新兵要乘大卡车向当兵的地方走去。</p><p class="ql-block"> 去玉树的兵,有的去军分区独立连,有的去骑兵支队,还有的去县中队或兵站。</p><p class="ql-block"> 运送我们的是驻地在西宁的解放军某汽车团,一崭的解放牌绿色大卡车。车厢很干净,并用帆布蓬盖。</p><p class="ql-block"> 吃完早饭,背上背包,整队集合,依次上车。</p><p class="ql-block"> 一辆车可坐二十多人。背包依次放在卡车的两旁和前帮边,形成U字形,人坐在背包上。人上车后,把车后的帆布门一绑,这时的车厢似房又似家。</p><p class="ql-block"> 坐在车厢里的我们,穿的是没领章帽徽的新军装,新大头帽,新大头鞋,还有那内毛外布的手套。到西宁后每人发的旧皮大衣有浑的有破的,穿在身上,不求美观,只求保暖。</p><p class="ql-block"> 离开西宁,越老海拔越高,越走气温越低。</p><p class="ql-block"> 坐在车上,左右前后的人都不熟悉,不便也不敢和人家说话。我只是裹紧旧皮大衣,把脸埋在两胳膊间,双腿支撑,能睡则睡,能眯则眯。</p><p class="ql-block"> 几十辆车的车队,浩浩荡荡,车在风中行,耳旁风嗖嗖。坐在帆布封闭的车上,车外什么也看不到。空旷无遮的郊野和草原,唯有寒风声很大。车上很少有人发声,以睡以眯为主了。好的是车队行路,过几十公里后车队要停下来,这是规定,一是休息休息,二是检查车辆。我们坐车的人也下车一则“方便”,二则看看车外的世界。</p><p class="ql-block"> 汽车不断的前行着,越走越让我觉得中国咋就这么大,前行的路咋就这么长,走到何时何日才能到达当兵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天曚曚亮就起床,打好背包,洗漱,集合,吃饭,上车,又开始接受颠簸和寒冷。这一天,经过三塔拉,翻过河卡山,夜幕降临时,到达了该休息的温泉兵站。这个兵站在温泉公社(现在叫镇)周边只有几间青海式的小土房子,这些小房子有的是道班,有的是小饭店,有的是小旅店。在小房子的背后有个热气腾腾的温泉。下车后,接兵的老兵带我们去温泉洗了洗脸,洗了洗手,享受了热水带来的温暖。对温泉,听说过,没见过。</p><p class="ql-block"> 去玉树,大多是沙石路,坑坑洼洼,类似搓板,走在这样的路上,除了颠簸,还有风吹起的沙尘。经过的三塔拉地段比较辽阔,但它不是那种风吹草动见牛羊的草原,而是那种沙漠化的草地,零落凋谢的枯草在沙土上存在着。翻越的河卡山海抜四千多米,连绵起伏,沟壑纵横。</p><p class="ql-block"> 这一天的路,还算平坦,只是越走越荒凉,越走人烟越少。车队休息时,我们看到了草原深处放牧的牦牛和羊群……</p><p class="ql-block"> 这一天让我见识了草原的广袤,见识了牦牛的模样,见识了温泉的奇特。</p> <p class="ql-block">  第三天,晨光之下,我们又启程了,向玛多县进发。</p><p class="ql-block"> 路景如同昨天,路况又双叒叕。</p><p class="ql-block"> 这一天的路上,要翻越一处高海拔的山隘,名叫姜路岭垭,它海拔4500米左右。它连接河卡山南与巴颜喀拉山路段。它因海拔高而天气恶劣(容易积雪、渗水结冰)。走这段仚屳屲冚的山路,弯道多,要翻山,开车人都很谨慎。当时不知路况的我们,坐在车上随车而行。“任凭汽车跑,稳坐不操心”。只是根据行车的惯性和颠簸程度,感觉车或爬山或下坡或转弯。</p><p class="ql-block"> 这一路,随着海拔变高,气候又冷了一些。在路上,我还是闭目养神。暮色之下,车队到了玛多县,住进了兵站。这个地方是县城,虽然又旧又小,可它的房子多了一些,空中漂飞的烟气多了一些,生活的烟火味多了一些。但可见的行人极少,这是因为天气严寒,人们都蜗居在房子不愿出门。</p><p class="ql-block"> 这一天,让我知道了青藏高原有个镇子叫花石峡,知道了玉树州和果洛州在花石峡分路,知道“玛多“就是“黄河源头”,知道玛多县的这个兵站叫黄河沿兵站。</p> <p class="ql-block">  第四天,赶路要去的是清水河,这是玉树州称多县的一个公社所在地。从玛多县到称多县的清水河,需要经过巴颜喀拉山。这座山把玛多县划在了山脉的北侧,把清水河公社划归于山脉的南侧。经过的这座山,那时的海拔5200多米,是沿途最高的山脉。一路上,风萧萧,地茫茫,周围隐隐约约可见的是凋萎的野草,远处的山头上,积雪皑皑,它的存在使苍茫大草原的这幅画卷添了美丽。</p><p class="ql-block"> 清水河兵站所在地,无山阻挡,四面开阔,抬目眺望,能看的很远。可惜是晚上,夜幕挡住了我们的双眼。</p><p class="ql-block"> 这一天,一直在海拔4000多米的路上行走,车队还专门在巴颜喀拉山上停了一会儿。我不仅知道有个巴颜喀拉山,下了车还经受了山上冻手刺脸的风威,还看了山边旷野的景致。大自然的存在,自有自己的道理,人必须敬畏大自然。</p> <p class="ql-block">第五天,从清水河出发,要到玉树州所在地的结古镇。</p><p class="ql-block"> 听有人说,今天就到当兵的地方了。我心想,已经走了四天了,也走了很多的路了,该到目的地了。</p><p class="ql-block"> 清晨的清水河兵站,寂静无声,四周无人,唯有我们在走动。</p><p class="ql-block"> 吃饭,上车,向着结古镇前进。</p><p class="ql-block"> 车队在行进着,高原的风在吼叫着。</p><p class="ql-block"> 这一天,要翻歇武山。这山不是很大,但它总是山。过了歇武山,到了歇武镇。</p><p class="ql-block"> 在离这个镇不远的山沟里,驻有一个骑兵支队,有一部分人就在这里留下,就在这里当兵。</p><p class="ql-block"> 不多一会儿,车又启动,我们继续前行。走了几十公里后,要过通天河。</p><p class="ql-block"> 这通天河,就是传说中唐僧一行晒经的地方。相传唐僧取经回来时,没兑现老龟托问寿数的事,被老龟掀到河中把经卷弄湿了。师徒四人在河里捞出经卷,在通天河边的大石头上晾晒。这晒经台在通天河大桥西头的一侧。‌</p><p class="ql-block"> 通天河大桥,它在1963年建成,全长188.06米,是玉树地区第一座钢筋混凝土大桥,也是长江上游第一座公路桥。这桥的建成,结束了当地人夏季靠牛皮筏子过河、冬季踏冰而行的历史。此桥很重要,当时由驻军站岗守护。 ‌</p> <p class="ql-block">  天黑了,伸手能见五指,但不清楚,我们到了结古镇。分到结古镇骑兵支队的人,汽车直接拉到了该去的连队。剩余的我们先进入到一个兵站下车,当时接兵的喊到,念到名字的留下,我也不知其意。听来听去,没听到我的名字。不多时,我和那十几人又坐上车,不多时到了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就是我今生当兵的军营:青海省玉树军分区独立连。目的地终于到了,我心中生出喜悦。</p><p class="ql-block"> 这一天的时间,定格在1971年元月4日。</p><p class="ql-block"> 玉树是个以藏民为主的民族地区,是个牧业区,这里的山河需要有人保卫,这里的人民需要平安无事。</p> <p class="ql-block">  连续五天的汽车,起伏颠簸了近八百公里,一路行车,一路萧瑟,一路满眼厚重的苍凉感,刺激着我的双眼。高原上的寒风用呼叫声在护送着我们,公路上风吹起的沙石以张扬的神气在陪伴着我们。这预示着艰苦将要作为我军旅生活的伴侣。</p><p class="ql-block"> 车马劳顿,人疲惫了。好的是,我一路没有高原反应。</p><p class="ql-block"> 后听说,念到名字的人次日先后分别去了玉树州五个县的县中队去当兵。</p><p class="ql-block"> 和我相伴坐一辆车行一路的人,原来是一个连的新兵,后来都成了好战友,其中就有我的好兄长。</p><p class="ql-block"> 到连队时,连里组织了热烈的欢迎仪式,随后连长也是接我们当兵的连长宣布了新兵的分班。我被分到了新兵一班。</p><p class="ql-block"> 按分班进了房子后,很快就吃饭。此时,饥肠辘辘,需要进食。</p><p class="ql-block"> 这顿饭吃的印象极深。是老兵侍候的我们。吃的是面片。在冷天吃面片真好,制作简单,舀端方便,煎煎火火,止饱解渴。或许是饿的过火了,我接连吃了三大碗,觉得饱了要放碗。此时老兵用饭盆把大块炖好的牛肉端进房子。面对肉的诱惑,我又㸓了一碗吃了起来。用碗大口吃肉,这是我有记忆后的第一次,幸福感油然而生……</p><p class="ql-block"> 离开故乡,到了部队。历时八天,坐火车,坐汽车,糊里糊涂从家乡到了青海玉树,行程近1600公里,这是我今生第一次走的最远的路程。这一路走来,让我长了见识,开了视野,经受了冷冻,结识了草原,填补了地理知识,看到了比家乡大的世界,也知道了自然环境恶劣是个啥样子。</p> <p class="ql-block">  我当兵的连队,在叫结古镇一隅不起眼的地方。营区有几幢平房,有一大块菜地,有一个带篮球场沙石地面的练兵场,还有养猪圈,与军分区机关一墙之隔。房子里有个十多人并排睡觉的大通铺,进门右侧是放枪挂包的地方。房门和窗子是军绿色,已经斑驳。因为是冬天,房内架有一个既烧水又取暖的大铁炉。</p><p class="ql-block"> 我当兵的结古镇,是玉树州府玉树县府所在地,是个藏民占比97%的民族地区,四面环山,气候多变,是个高寒区,常年是风吹沙石跑,氧气吃不饱,早晚温差大,三季穿棉袄,生活环境差,山上长草少……</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知道玉树州的面积近视一个陕西省,玉树州的平均海拔在4500米左右,玉树是长江和澜沧江的发源地;玉树交通十分落后,去西宁两天一趟班车,一趟跑三天;玉树寒冬时动不动就大雪封山几十天,交通不通,书信不通;玉树县除了结古镇有几棵杨树外,周边其它地方树不长……</p> <p class="ql-block">  走了一路的所见所知,玉树给我的印象是:条件艰苦。</p><p class="ql-block"> 艰苦是磨炼人的最高学府,艰苦又是严正无比的老师,艰苦亦是人生的一种营养。一个人只有经过艰苦的磨炼,才可能成长的茁壮和丰满。人生缺少了艰苦的阅历,就相当庄稼缺少一种肥料,就长不好。</p><p class="ql-block"> 从此,我在艰苦环境和条件下,开始今生美好的戎马生涯。</p><p class="ql-block"> 我后来的人生证明,是玉树的艰苦磨炼了我的意志,培养了我的韧性,让我懂得珍惜幸福。这艰苦在我的人生中历久弥新。我感谢玉树艰苦对我的滋养。</p><p class="ql-block"> 现在的玉树结古镇,因2010年4月地震之祸而得福,重建后的它由山鸡变为金凤凰,成为雪域高原一颗璀璨的明珠,西宁到结古的搓板路修成了高速路,还通上了飞机,变暖的地球也让结古镇暖和了一些。</p><p class="ql-block"> 在青海当兵是我今生的一段阅历。脱下军装离开结古镇的军营已经整整四十载了。但到结古镇去当兵的经历,没有尘封,我永远记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