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锦江绿道行：棋语茶香里的同窗旧梦

山鹰

金秋九月，都江堰的风拂过锦江绿道，携着青城山的岚气与岷江的水意，将一段久违的同窗情谊轻轻唤醒。这条承载千年水利智慧的绿道，曾是李冰父子“深淘滩，低作堰”的治水之道，如今化作一条穿行于田畴林野间的诗意长廊，让人在行走中听见历史的回响。我踩着晨光步入这条蜿蜒小径，脚底是温润的石板，两旁草木含露，仿佛整座城的喧嚣都被隔在了山外。

我们在竹影婆娑的凉亭里摆开棋局，黑白子落定间，仿佛与古人对坐手谈。几位老友围坐一桌，有人凝神思索，有人轻啜茶汤，笑语随风飘散。茶烟袅袅升起，映着斑驳的木纹桌面，那盘未终的棋局，像极了我们年轻时争执又默契的岁月——一步错，步步思量；一子落，满盘生情。谁也不急着赢，反倒更在意这一壶茶凉前，能多说几句真心话。

午后闲步至林间小路，三人坐在布满卵石的河床上，捧着饮料说笑；另一处石径蜿蜒向前，水渠静映天光，有人指点远山，有人驻足留影。绿荫深处，藤墙苔壁，一方小池倒映苍枝，庭院幽然如画。我们沿着溪流缓行，脚底踩着被阳光晒暖的卵石，偶有落叶打着旋儿飘落水面，荡开一圈圈细纹。那一刻，时间也像这溪水，不疾不徐，只顾向前，却把人心洗得澄澈。

河床开阔处，几位朋友坐在蓝色垫子上歇息。一人低头翻看手机里的旧照，一人托腮望着远山出神，还有一位笑着望向镜头，眼里全是光。她们不说话时，像一幅静谧的画；一开口，便把三十年前的教室搬到了这溪水之畔。我坐在一旁，听着她们笑骂谁当年暗恋班长，谁写情书被当场拆穿，忽然觉得，所谓老去，不过是把青春酿成了更醇的回忆。

我们走上一条由不规则石块铺成的小径，两旁绿意浓得化不开。天空阴云密布，光线柔和，像是特意为合影调暗了亮度。三人并肩而立，笑容自然绽开，没有摆拍的刻意，只有重逢的欢喜。那一刻，我不再是某个单位的职员，也不是谁的父亲或丈夫，我只是当年那个坐在教室后排、爱写打油诗的少年。

席间圆桌聚餐，菜肴满桌，筷箸交错，话匣子随着酒意打开。头顶是波纹金属棚顶，脚下水泥地朴素无华，却挡不住满心温热。谁说起当年逃课去江边钓鱼，结果被班主任抓个正着；谁还记得毕业照里谁偷偷换了位置，只为站在我身旁。笑声撞在棚顶上又落回桌前，像一坛陈年老酒，越晃越香。夜色未至，光影斑驳洒在树影间，几辆汽车静静停靠路边，仿佛也在享受这一刻的宁和。

紫花缀枝，露珠轻颤，阳光穿过叶隙洒在花瓣上，像是给秋日点了一盏温柔的灯。这花不知名，却开得肆意，像极了我们此刻的心情——不必惊艳世人，只求不负时节，不负故人。

一辆棕色汽车静静停在红花绿树之间，车身上映着摇曳的光影，像被自然轻轻拥抱着。它不属于这片山水，却也毫无违和。就像我们，从城市的钢筋森林赶来，带着尘世的疲惫，却能在此刻安然栖落，与风同坐，与水共语。

途中偶遇乡野人家，鸡群踱步草地，灰墙斑驳，红瓦隐现林梢，电线杆斜划天空，竟也成景。而那一幅“春色满园关不住”的书法墨宝，静静悬于白墙之上，恰似此行心境——岁月虽深，情谊常新。我驻足凝望那幅字，笔力遒劲，墨色沉稳，像是从时光深处递来的一封信，写着：纵使墙高院深，情意终会溢出。

庭院深处，红砖铺地，花坛里草木葱茏，几盆盆栽错落有致。墙角青苔爬满水泥边缘，岁月在这里不是侵蚀，而是装饰。我蹲下身，指尖轻触那湿润的苔痕，忽然想起中学时教室后墙的爬山虎——每年秋天都红得热烈，像在替我们喊出那些说不出口的青春宣言。

那幅“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的书法静静挂在斑驳白墙上，纸面微黄，边框染着旧红，落款处一枚朱印沉静如血。我不懂书法，却懂这字里行间的意味——有些情感，任你如何收敛，终究藏不住。就像我们这群人，散落各地，各自奔忙，可只要一声招呼，便又能聚在这山水之间，谈笑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