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支教生活(十九)

天道酬勤

<p class="ql-block">我一直有参观<span style="font-size:18px;">引洮工程原址的想法,看看这个父亲曾和十多万民工一起劳动过</span>的地方。今天我怀着一种特别的心情,来到这片土地,这里有半个多世纪前父亲曾留下无数脚印,有父亲流下无数汗水。如有在天之灵,父亲今日一定跟在我身旁,不,更应是父亲走在我前面,指着洮河两边的山头,指着洮河流向的远方,一半是在向我介绍,一半是在自我回忆;一半是叹息昔日生活之艰辛,一半是感慨社会发展之迅速。</p> <p class="ql-block">六十七年前的秋天,父亲响应号召,背起简单的行囊,跟随乡亲们离开家乡,跋山涉水,步行来到工地,拿起铁锹进行引洮工程大会战。六十七年后,我响应支教号召,经两个多小时的车程,踏上了岷州之地,为岷州的教育尽一点自己微薄之力,这是我们父子的岷州之缘。我的选择,也寄予着儿子对已故父亲的深深怀念。</p> <p class="ql-block">引洮工程遗址位于县城以北约25公里的中寨镇古城村。我所乘的车的终点在西江镇哈岔村,车停在了村头,下车后,我环顾四周。村子在陡峭的山脚下,道路干净,一边是整齐漂亮的村舍,一边是一碧如洗的水坝,水坝四周绿树成荫,倒映在水中,隔着水坝望去,远处的山像披上了一层薄纱。我沿着笔直的道路向前走,村子另一头便是引洮工程遗址,经半个多世纪的岁月洗礼,坝体上斑斑驳驳,淡红颜色显示着历史的厚重。</p> <p class="ql-block">我回过头,“引洮工程原址”几个大字竖写在遗址左上方,走过洮河上的一座桥,便是中寨镇古城村了。我沿原路返回,沿着水坝,走在绿荫下的小径上,在水坝中间的木桥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水坝像一个巨大的镜面,把周围的群山映照在其中,又像一块上天抛下的一块玉盘,掉进了岷州大地的山谷中,烟雨朦胧,感觉自己像是突然进入了江南水乡。</p> <p class="ql-block">正当我准备离开时,我遇了一位年近八旬的老人,身体硬朗,耳聪目明,在我看来顶多也就七十左右。老人姓方,是本村村民,在我的请求下,他带我走近遗址参观,给我讲述,给我解答,做着我的向导,也碰巧,他是一位管理者,他打开进入遗址一侧通道的大门,我们走了进去。</p><p class="ql-block">我们走在堤坝上,堤坝有二三十米宽,上面树木茂盛,杂草丛生,踏着游人踩开的小路,我们边走边聊,我好奇地问着各种问题,他都根据自己所知,耐心地一一解答。</p> <p class="ql-block">老人指着前方说,洮河本是沿哈岔村那边的山脚下流去的,引洮工程第一步便是改道,从对面的婆婆山上取土,堵截,修筑堤坝,把洮河水改向靠中寨镇古城村的一边,本来堤坝要比现在高,后来人们取土,堤坝变低了。我查阅资料,1958年引洮工程雏形是,从岷县引水,沿洮河大岸到靖远长760公里,加上从月亮山到到庆阳董志塬,长350公里,共长1100公里,入水口高度设计在42米,足见堤坝之高。</p> <p class="ql-block">后来洮河在某年汛期,水势凶猛,冲垮堤坝,水奔流而入,形成现在的这个水坝,也叫西江水坝。</p> <p class="ql-block">在决堤口,我和老人转身,穿过一片树林,来到石头砌成的堤坝旁,堤坝是用石头打磨平后用水泥小不扶填充砌成的,中间还用钢筋加固。我站在离河面十米左右的台子上,抬头张望着石头砌成的二三十米高的笔直堤坝。我说笔直,可老人让我看堤坝中间,中间有个很明显痕迹,堤坝本下宽上窄,但第一位设计师设计施工时,下面一段堤坝收缩过快,不符合要求,上面一段是另一个设计师负责修的,中间痕迹线条清晰可辨。</p> <p class="ql-block">老人指着洮河对岸遗留的一个平台说,堤坝另一头是延伸到那个方向。当我问到跨河一段及对岸的堤坝时怎么不见了时,老人的回答是,洮河决堤冲垮了,剩下的部分被后人炸毁了。根据资料显示,引洮工程采取边测量,边设计,边施工的建设方案,<span style="font-size:18px;">“把洮河引到董志塬,白面馍馍吃不完”,“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点灯不用油,耕地不用牛;走路不用腿,说话不用嘴”,人们对未来充满憧憬</span>,带着水不上山不回家的意志和决心,干劲十足。引洮工程于1958年9月1日开工,参观者,记者从全国各地蜂拥而至,采访报道,慰问演出络绎不绝,在会川办了《引洮报》,对工程进展等情况进行宣传报道,还有各大报社的报道,一时红遍全国。1959年4月14日围堰龙口合龙,但因下后排水道尚未能流通,及洮河涨水导致决堤。同年7月1日再次截流,8月12日又一次决堤。他又指着对面山脚下树木掩盖的地方说,引洮工程入水口就在那个位置。</p> <p class="ql-block">我们来到堤坝外围,老人指着堤坝上方一位置说,人们为了出行方便,把那一处堤坝在修路时拆除了,又指着遗址大门说,这一段也是大坝边上新农村修好后,拆除一段修的。民工从对面的山上取土,垫土,半个山都挖掉了,当时河面上有桥,是为把河对面山上的土运到这边而修的,但后来桥没了,只剩几个桥墩,再后来几个桥墩也拆除了。我在想,哈岔村新农村所在位置,是否是当年民工用土方垫起来的。当时条件差,土方的搬运全靠人力,担子担,独轮车推,民工们还发明了一些工具,如“木火车”,“运土旱船”,“高线运工器”等,不过填平如此大一块地方,还得夯实,是多不容易。</p> <p class="ql-block">告别老人,我独自走过桥,来到洮河对岸,向下走一两百米,便看到靠河的路边有几个大小不等的小山丘,根据老人叙述,那便是在山上取土垫堤坝,修水渠时留下来的。</p> <p class="ql-block">入水口遗址就在公路左边的山脚下,旁边立起了一个县级文物保护的碑,我仔细地看着,上上下下地看,前后左右地看,主体有些部分的石灰水泥脱落,钢筋裸露在外。入水口有两户人家,门前地里种的庄稼长势喜人,边上还有一簇花开得正艳,我的徘徊引来了狗的汪汪叫声,一位六十年纪的妇女走出家门。我主动打了招呼,她聊到入水口之前的状况,还说前段时间有一家人驾车远道而来,跪在入水口遗址处烧香,烧纸钱,磕头祀拜,也许是为引洮工程工地干活时去世的先人吧。她指着身后半山腰说,那儿至今还有好多民工住过的窑洞,一个挨着一个。</p> <p class="ql-block">母亲曾说过,五八九年,村子里的青壮年男人有的去大炼钢铁,有的去改洮河,村子里留下的是妇女,老弱病残者,庄稼播种时困难,收割时更困难,到农历十月天,村子里的人还在收割庄稼,而此时的庄稼已被飞鸟走兽践蹋得乱七八糟,东倒西歪,不成像子,收成甚微,紧接着连续两年大旱饥荒。</p><p class="ql-block">引洮工程上的民工境遇也不好,从开工到因技术,财力等因素不得不停工为止,前后三年时间,民工饿着肚子干活,连开水都喝不上,住宿困难,农户家住满后,便自己挖窑住,发放的口粮越来越少,又饿又冻,挖吃野菜等,浑身浮肿,有的民工不幸离世。</p> <p class="ql-block">关于父亲,我是通过母亲和表叔的叙述得知的,父亲在引洮工程上当过民工,至于他具体何时去,何时回,我无处考证。表叔曾说,那时大量的民工偷偷逃跑,他是其中一个,在逃跑前他曾去看望过父亲,父亲在他临行时还给了他一点馍馍当路上的干粮。表叔回忆说,父亲过于老实憨厚,胆子又小,不敢逃跑,住着一个自己用木棒杂草等搭成的棚子,棚子底下铺着干草,破旧的被子堆在干草上。那段时间,组织分配给父亲的是保管工作,跑了怕劳动工具被别人拿走,给组织交不起差。母亲说,父亲的腿不好,是他长时间在冰冷潮湿的地上睡觉落下的。</p><p class="ql-block">民工遭受饥寒,食物缺乏等的折磨,和我同乘车的一位老人说,那时他十一二岁,他把炒的大豌豆偷偷卖给民工,一元钱15颗。做我向导的老人也说,他小时候也卖过,一个高粱饼可换一个银元,一碗小麦面能换三个银元呢。</p><p class="ql-block">平坦的公路向前延伸,老人说那路是原先引洮工程的水渠填埋后修成的。一辆又一辆的汽车从我身旁驶过,我没有马上乘车离开,我只想再多待一阵,感觉父亲就在身旁,陪着父亲多看看。</p> <p class="ql-block">开始于上世至五十年代未的引洮工程轰轰烈烈开始,切以失败告终,花费了大量财力,人力,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它体现了人民群众改造自然的决心 ,并为以后的水利建设积累了大量的经验,也激发了广大群众对早日用上洮河水的期望。</p><p class="ql-block">半个多世纪后的今天,引洮工程终于成功了,清澈干净的洮河水穿越崇山峻岭流向周边县区的各个角落,城乡人畜饮水得以解决,还有些地方的农田也得以浇灌。</p> <p class="ql-block">我竭力想像六十多年前父亲和十多万民工一起在洮河岸边劳动的场面,其热火朝天的干劲和其壮观场面在我心头挥之不去。我的眼前又浮现出了一幅画面,画面上呈现着清澈的水坝,茂盛的树林,散在水坝周围的民宿,饭店,农家乐,以及前来观光的游客,还有大坝四周那些手握渔杆,悠闲自在的垂钓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