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总觉得,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去旅游,主要的常规的景点固然要看,但更重要的还是去看一些凝结着这座城市灵魂、充斥着这座城市烟火气的市民日常生活去处。在莫斯科的最后一天上午,我就去了承载着太多历史文化气息的阿尔巴特大街。可以说,一条阿尔巴特街,半部俄国现代史。</p> <p class="ql-block">在我踏上阿尔巴特大街的那一刻,立即被这条街道独特的气息所包围。这条起源于15世纪的街道是莫斯科现存最古老的街道之一,虽然只有八九百米长,十来米宽,但你既能看到最传统、最古朴的东西,也能看到最现代、最时尚的玩意儿。这条俄罗斯风情非常浓厚的大街被当地人称为“莫斯科的精灵”。</p> <p class="ql-block"> 关于“阿尔巴特”街名的由来,有两种说法,一是据说从前这里住着许多阿拉伯商人,他们经常用板车装载货物,人们就用板车的俄语发音,来命名这条街。另一种说法是,“阿尔巴特”是阿拉伯语,意为“近邻”或“郊区”。不管怎么说,街名似乎都与阿拉伯人有关。</p><p class="ql-block"> 这条街见证了莫斯科的历史变迁,既目睹过商人的驼队,也承受过侵略者的铁蹄:蒙古人、波兰军队、拿破仑都曾践踏于此,纳粹德国的炮弹也曾将这里的许多建筑化为灰烬。</p><p class="ql-block"> 阿尔巴特街之所以与众不同,在于它承载了太多俄罗斯文化的记忆。众多文化名人曾在此居住生活,为这条街增添了丰厚的文化底蕴。</p> <p class="ql-block"> 一走进大街,率先映入眼帘的是53号的普希金故居。1830年5月,普希金与号称“俄罗斯第一美人”的娜塔丽娅·冈察洛娃订婚并在第二年2月18日举行了婚礼。初婚时他在这栋蓝色楼房的二楼租下了其中的5个房间为新房。新婚第六天,诗人在给朋友的信中写道:“我结婚了——觉得非常幸福。我惟一的希望是我的生活不要发生任何变化——我不指望有更好的生活。”这是诗人短暂一生中最灿烂美好的时光,也是诗人苦难生涯中惟一的幸福之所。1831年5月中旬普希金离开莫斯科,迁居圣彼得堡。他在这栋房子里其实只住了三个月。普希金离开后,阿尔巴特街上的这所房屋曾数易其主。1920至1921年,它曾归红军的一个剧院使用,剧院艺术委员会成员中包括著名诗人马雅可夫斯基和著名戏剧导演梅耶荷德。后来,普希金的这一故居渐渐被人们淡忘了。直到1937年2月,人们才在房屋的外墙上挂上了纪念牌。但一直到1986年2月18日,普希金结婚155周年时,阿尔巴特街上的这所普希金故居才正式对外开放。从那时以来,故居接待了从全国及世界各地慕名而来的无数参观者</p> <p class="ql-block"> 不巧的是,故居每周一全天和每周四上午不开门,而我来的日子正是周四上午!由于当天中午就要赶往码头坐船离开莫斯科,我只能遗憾地错过参观故居博物馆的机会。好在一楼的门是开着的,我用手机伸进去拍了一张照片。</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博物馆不开门,但是博物馆正对面普希金与娜塔丽娅的雕像却风雨无阻地矗立在那里。他们于1831年2月18日在莫斯科的一间教堂举行了婚礼,雕像正是塑造着他俩从教堂走出来的形象。普希金深爱妻子,曾在信中写道:“你的美貌举世无双,令人倾倒。但我爱你的心灵胜于你的容貌。”然而,娜塔丽娅的惊人美貌吸引了众多爱慕者,其中包括法国流亡军官乔治·丹特士和沙皇尼古拉一世本人。丹特士的公开追求和上流社会的恶意流言,最终使普希金为捍卫名誉,于1837年2月8日与丹特士决斗。普希金在决斗中身受重伤,于两日后去世。</p> <p class="ql-block">阿尔巴特大街51号是苏联作家阿纳托利·雷巴科夫曾居住过的地方,这里虽未像街上其他一些名人故居那样被开辟为正式的博物馆,但我们可以通过一块纪念牌匾发现他与这条街的深厚渊源。阿纳托利·雷巴科夫从8岁起就开始在阿尔巴特大街生活,根据其故居墙上的纪念牌记载,他于 1919年至1933年 居住于此。这栋建筑见证了他从童年到青年的成长岁月。</p> <p class="ql-block"> 雷巴科夫最为世人熟知的作品之一是长篇小说《阿尔巴特街的儿女们》。这部小说以20世纪30年代苏联的社会生活为背景,描绘了一群居住在阿尔巴特街的年轻人跌宕起伏的命运。作品因其深刻的历史背景和一度被禁的经历,在出版后引起了广泛关注,并使阿尔巴特大街在国际上的知名度进一步提升。可惜我以前并未读过这部小说,有时间很想找来一读。</p> <p class="ql-block"> 再往前走就是阿尔巴特大街55号,由于它历史上与莫斯科大学的学者渊源颇深,所以被称为“教授楼”。这里不仅是数学家尼古拉·布加耶夫等教授的居所,更因他的儿子——作家安德烈·别雷在此出生和成长而闻名。别雷的笔名就是在这所房子里诞生的。如今,这栋建筑作为安德烈·别雷故居博物馆被列为俄罗斯国家保护文物并向公众开放。</p> <p class="ql-block"> 就在阿尔巴特大街2号旁边的一条小胡同里有一面画有一位长发青年头像的巨大的涂鸦墙引人注目。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维克多-崔痛哭之墙”啊!出生于1962年的维克多·崔是一位朝鲜裔苏联摇滚音乐人、歌手、诗人和电影演员。他于1981年组建了著名的Kino乐队并创作了大量经典歌曲。这些作品因其对社会现实的深刻反思和对变革的渴望,在1980年代苏联青年中引起了巨大共鸣,Kino乐队也成为苏联摇滚乐史上最具影响力的乐队之一。1990年8月15日,维克多·崔在拉脱维亚因车祸不幸去世,年仅28岁。他的骤然离世让无数歌迷悲痛不已,在莫斯科和列宁格勒等主要城市,青年们自发地聚集在广场、公园及維克多·崔生前常去的地方,举行守夜活动,据说有5名女粉丝因无法承受他骤然去世的打击而选择自杀。青年中流传开一句充满怀念的话:“崔沒有死,他只是出去抽支烟。”</p> <p class="ql-block"> 这面原本普通的墙壁逐渐被歌迷用歌词、寄语和涂鸦填满。人们用各色喷漆和画笔在墙上写满了乐队歌词以及自己对歌手的怀念。这里常年吸引着来自俄罗斯各地的年轻人。他们在此静坐、弹琴、唱歌、交流,缅怀维克多·崔,也寻找着志同道合的朋友。这面墙成为了一个表达青春、反叛与自由精神的开放空间。</p> <p class="ql-block"> 在街头还有一个大型的拱门与人物的雕塑。这是俄罗斯著名弹唱诗人布拉特·奥库扎瓦的雕塑。雕塑呈现出他双手插在裤袋里、上身微倾的行走姿态,仿佛正沉浸在诗歌创作的思绪中。奥库扎瓦对阿尔巴特街有着深厚的感情,创作了多首赞美这条街的诗篇,其中《阿尔巴特街之歌》尤为著名,这首诗也让他与阿尔巴特街的文化记忆紧密相连。</p> <p class="ql-block"> 再往前走不远就来到了著名的瓦赫坦戈夫剧院。它不仅是莫斯科的文化地标,更是俄罗斯戏剧史上“幻想现实主义”流派的摇篮。这座剧院及其创始人叶甫盖尼·瓦赫坦戈夫的故事,如同一部浓缩的俄罗斯现代戏剧史。</p> <p class="ql-block"> 叶甫盖尼·瓦赫坦戈夫生于1883年。他最初攻读法律,却因热爱戏剧而辍学,最终师从戏剧大师康斯坦丁·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成为其体系的重要继承者与发展者。</p><p class="ql-block"> 他开创的 “幻想现实主义” 理论,在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心理现实主义基础上,融合了象征主义美学与诗意想象,强调将演员的内心体验通过视觉化、富有表现力的外部形式传达出来。</p> <p class="ql-block">(瓦赫坦戈夫塑像 ,背后是他演出过的剧名。)</p> <p class="ql-block">剧院由瓦赫坦戈夫于1921年创立。同年11月13日,以莫里斯·梅特林克的《圣安东的奇迹》首演,这一天被视为剧院的诞生日。1922年,剧院演出C.戈齐的《杜朗多》,大获成功。这部作品的成功上演,正式确立了剧院追求 “情感真实与鲜明舞台形式相结合” 的艺术风格。不幸的是,瓦赫坦戈夫本人在剧院作品大获成功的同一年逝世。此后,剧院由他的学生集体领导,并在1926年正式更名为“瓦赫坦戈夫剧院”。</p> <p class="ql-block">我看到十几位当地人在剧院门口排队,不知道是进去参观呢,还是正好有演出?但我是没有时间进去详探究竟了。</p> <p class="ql-block">在剧院的门口,摆放着鲜花、蜡烛和一个人的照片。应该是在悼念哪位刚去世的名人吧?走近一看,我把悼念牌的内容用翻译软件翻译了一下,原来是在纪念俄罗斯著名戏剧导演尤里·尼古拉耶维奇·布图索夫(Юрий Николаевич Бутусов)。</p><p class="ql-block">牌子上写有:布图索夫,“舞台天才”,1961 - 2025。表明他于2025年逝世,享年64岁。</p> <p class="ql-block">牌子周围摆放着鲜花和点燃的蜡烛,表达了观众对这位杰出艺术家的哀悼与追思。用百度搜查了一下:尤里·尼古拉耶维奇·布图索夫(Yury Nikolayevich Butusov)是俄罗斯著名戏剧导演,1961年9月24日出生于圣彼得堡(原列宁格勒),2025年8月10日在保加利亚度假时因溺水去世,享年64岁。</p> <p class="ql-block"> 从大街中段向路的尽头望去,有一面墙壁上画着一幅巨大的朱可夫元帅头像。难道朱可夫的故居或纪念馆也在这里?走到那里并没有发现任何与朱可夫元帅相关的纪念地,据了解,朱可夫元帅除了在红场有一尊青铜骑马雕像外,在莫斯科并没有其他纪念馆。但是我在前往朱可夫画像墙的途中却意外发现了一位空军飞行员的故居。大楼大门旁的牌匾上写着:阿列克谢·伊万诺维奇·谢尔盖,飞行员、突击队员,在伟大的卫国战争中完成飞行任务的阵亡者。在大门另外一侧的牌匾上则写着历史学家和著名画家的名字,他们在二三十年代也在这栋楼里住过。 </p> <p class="ql-block"> 苏联解体后的阿尔巴特街迎来了一个新的时代,成了来莫斯科旅游者的购物胜地。旁边的捷尔任斯基广场恢复了沙皇时代的旧名卢比扬广场,第二大街加里宁大街改成了新阿尔巴特街,还有一座阿尔巴特中心大楼拔地而起,车水马龙,极具规模。</p><p class="ql-block"> 但到莫斯科旅游的人更愿意到老阿尔巴特街上去徜徉、购物、怀旧、观光,也许是因为这条街负载着俄罗斯太多历经风雨的历史,太富有文化气息了。几百年来,时代发生了变化,但阿尔巴特街没有变,还是那条承载着俄罗斯历史与文化的古老街道。</p> <p class="ql-block"> 就在我准备结束行程的时候,我突然注意到大街中心安放着长长的一组照片墙,走近一看,都是反映最近几年发生在东欧和原苏联加盟共和国的损毁涂抹二战胜利纪念碑中苏联领袖或苏联红军形象的照片。有的是用推土机推倒,有的是用切割机切碎,更多的是用颜料涂抹。这背后是复杂的历史纠葛、现实政治和身份认同重塑。</p> <p class="ql-block"> 自2022年俄乌冲突全面升级以来,一些东欧和波罗的海国家加速了移除苏联时代象征的行动。这些事件在乌克兰、波兰、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捷克、保加利亚等国均有发生。拆除行动常由地方政府或中央政府推动,也有民众自发行为。许多纪念碑此前受到法律保护,但俄乌战争促使多国修订法律,为拆除扫清障碍。移除后的遗址,有的迅速改造,有的则空留基座,也有的沦为荒废之地。</p> <p class="ql-block"> 站在这些照片面前,我的心里真是百感交集。曾经的“解放者”如今为什么会落到如此地步?是长期“占领”引起了当地人民的不满,还是当地人民从来没有认可你是“解放者”?</p> <p class="ql-block">走过这条街,我仿佛读懂了俄罗斯民族的矛盾心态:一方面他们接受了西方的价值观念,开始向市场化迈进;一方面又留恋旧日时光,沉湎在俄罗斯帝国和苏联帝国衰败的哀愁之中。正如俄罗斯弹唱诗人奥库扎瓦表达的:“阿尔巴特,你是我的阿尔巴特,你既是我的欢乐,你亦是我的哀愁。”</p> <p class="ql-block"> 正是正午时分,阳光透过云层洒满这条古老的街道。不得不告别了,我站在阿尔巴特大街的尽头回望普希金和冈察洛娃的雕像,回望巨大的朱可夫画像,回望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又想起《阿尔巴特大街的儿女》中人物的多舛命运,仿佛看到了两百多年来俄罗斯历史与文化的辉煌与无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