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那天下午,我从图书馆出来,因为急着回宿舍拿饭票,走得比较慌忙,刚下台阶就撞到一位女孩子,还把人家抱着的书碰掉了。我赶紧说“对不起”,边说边弯下腰捡书。那位女孩子也开始捡书,我们两个人一抬头,又来了个脸对脸。</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冲她尴尬地一笑,又说了句“对不起”。她回了个笑脸,没关系。这会儿我才注意到,这个女孩子身材小巧,面容娇好,就是看着陌生,以前好像没怎么见过。我想,这都五点多了,图书馆马上就要闭馆,她怎么这时候才来?她是哪个系的学生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晚上,我再去图书馆,里面早已人满为患,我转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座儿。没想到,我对面坐着的,正是下午遇到的那个女孩子。原来,她那么晚才来,就是用书包“占座”的。我把自己的书包放到桌子上,起身到杂志阅览处挑选了一本《中国青年》和一本《读者文摘》,回到座位上翻看。这天是星期五,我给自己规定,周五晚上是放松时间,不看业务书,只看比较轻松的杂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正低头看着那本《读者文摘》,我们宿舍的赵欢来了。他拍了我的肩膀一下,然后走到我对面的女孩子身边,俯身说了句什么,那个女孩子就跟他走了。我感觉奇怪,这个赵欢怎么会认识那个女孩子,他们是什么关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晚自习结束后回到宿舍,我问赵欢,你认识那个女孩子?赵欢说道,你是说姚艳吧?我们是老乡,在县一中上学时就在一个班。她考上了外文系。怎么,你老兄对人家有意思?我笑着说,你这家伙,问问就有意思了?我看你们才有意思吧!赵欢说,不行,太熟了,不好意思下手。我说,熟才好呀,彼此了解。赵欢摆了摆手,不行,不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过了些日子,学校贴出海报,从下周开始,每星期的二、四晚上八点到十点举办素描讲座,欢迎喜欢美术的同学参加。我这人从小对音乐、美术等就感兴趣,喜欢唱歌,也喜欢画画,高中时,我们班的黑板报几乎让我一个人包了。正因此,我毫不犹豫地就报了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素描讲座开课的第一天晚上,我早早就去了学校北院的阶梯大教室。一进屋,远远就看到一团火红在第一排的右边“燃烧”着。这是谁呀,穿得这么显眼!走进一看,原来是姚艳。我不好意思坐在她旁边,就在她的后排坐下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老师讲了大概一个小时以后,就让同学们自己画人像素描。老师把一幅很大的头像放到教室前面,让同学们照着画。我画完以后自己都感觉不满意,偷眼看了看前排姚艳画的,这一看把我给震惊了,没想到这小妮子画画的天赋还这么高!我忍不住用手轻轻捅了一下姚艳的后背,让我欣赏欣赏你的大作呗!姚艳回过头,冲我笑了笑,把她画的素描递给我,看吧,画得不好。我说,这还不好啥叫好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下了素描课,我对姚艳挥挥手,刚要说再见,谁知她突然问我,你跟赵欢在一个宿舍吧。我说,是呀,怎么了?姚艳道,这个周日我们班里几个女同学准备去龙头山游玩,你和赵欢能去吗?我有些不解,心想,你们为啥不找一个班里的男同学呢?姚艳又说,还有一个“老外”,我们系的外教。“老外”想多学点中文,所以找你们中文系的。哦,原来是找“陪读”呀。我的话刚出口,姚艳“呵呵”笑起来,你说是“陪读”就是陪读吧。怎么样,去不去?姚艳的话里带了挑战的色彩。我心想,“老外”怎么了,还能把咱给吃了?于是,语气坚定地说,去就去,不就是一起玩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周日早上五点我们就从学校出发了。我们要赶到火车站,坐六点半的小火车,在W县城下车,再走十几里路才能到龙头山。小火车下午五点往回返,五点之前我们必须赶到W县的火车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还没到龙头山,大家就被山里的秋色迷住了。姚艳喊道,你们看,这五颜六色的景致,可真是“层林尽染”呀!我说,太行山的秋天不光是一幅画,更是一首诗,一首歌,一首浪漫!赵欢接过去道,说得好!我特意瞅了一眼那个“老外”,只见他摊了一下双手,又摇了摇头,意思是不明白我们说的是什么意思。姚艳凑到他耳边,好像用英语说了几句,“老外”笑起来,情不自禁地搂了一下姚艳的肩膀。姚艳下意识地躲闪开。</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悄悄问姚艳,那个“老外”叫什么?姚艳说,他叫约翰,美国人。我又问,他准备长期在中国还是只呆几年?因为我看出约翰对姚艳似乎有那么点意思。当然,也许外国人感情“外露”,是我想多了。姚艳说,人家刚来三个月,一时半会儿走不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上山的小路上,两边生长着许多的酸枣树,正值深秋季节,那些红玛瑙般的小酸枣已经挂满了树枝。我停下来,招呼道,快来摘酸枣呀!姚艳跑过来,跟着我摘起来。赵欢和其他几位学妹也围着酸枣树摘起来。忽然,姚艳“唉哟”了一声,我问,怎么,是不是让酸枣刺扎手了。她说,是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看到姚艳右手的中指在流血,便从书包里拿出一张作业纸要给她包起来。约翰看到了,摇着头说,No,no!他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小东西,只见上面写着英文字母。约翰把外面的纸撕开,露出类似医用像皮膏的东西。他用生硬的中国话说着,“创可贴,创可贴,包扎。”</p><p class="ql-block">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创可贴”,不知怎么用。这会儿,一个外文系的学妹过来了,拿过约翰手里的“创可贴”,熟练地给姚艳包扎好了。姚艳看了看约翰,又看了看我,没说话。我心想,姚艳肯定是嫌我笨,嫌我“土”,连“创可贴”都没见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摘完了酸枣,我们继续往山顶上爬。赵欢打头,拉着姚艳艳的手,姚艳又拉起约翰的手,约翰拉起了我的手,我再拉起另一个学妹的手……就这样,我们手拉着手,一鼓作气爬到了山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站在龙头山的顶上,我极目望去,只见远山近黛似乎都在眼前飘浮,内心似乎也有诗情在涌动。姚艳看了看我,说,你是不是想作诗呀?我笑了,说道,我虽然不是诗人,在这个时候也想朗诵一首小诗。姚艳大声说,欢迎中文系的才子给我们朗诵诗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清了清嗓子,开始朗诵自己即兴创作的小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山岚</p><p class="ql-block"> “晨雾漫过青峦肩,</p><p class="ql-block"> 悄悄铺开半透明的帘。</p><p class="ql-block"> 风来,便踮脚绕树尖,</p><p class="ql-block"> 风去,就凝在草叶边。</p><p class="ql-block"> 太阳打个哈欠,</p><p class="ql-block"> 它便揉了揉眼,</p><p class="ql-block"> 轻轻,化在</p><p class="ql-block"> 第一声鸟鸣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姚艳带头鼓起了掌,说道,不愧是中文系的大才子,写得好,朗诵得也好!我说,姚小姐也来一首吧?姚艳笑着直摆手,不行,不行,诗意只在胸中,就是倒不出来!我忍不住笑喷了,姚小姐真是实话实说呀!</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大家正说笑着,忽然间,从我们身后传来一个男声,用流利地英语朗诵着一首外国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Wind combs my hair,</p><p class="ql-block">Clouds brush my shoulder.</p><p class="ql-block">The sun leans low,</p><p class="ql-block">Painting the world gold.</p><p class="ql-block">Below, rivers shrink to silver threads,</p><p class="ql-block">Mountains bow like green waves.</p><p class="ql-block">I breathe—</p><p class="ql-block">The sky, in my chest.”</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和赵欢都听傻了,不知道人家说的啥,只能面面相觑。姚艳笑了,说道,好诗!可以说,这一回合,中、外打了一个平手。我给两位中文系的才子翻译一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风梳我的发,</p><p class="ql-block"> 云拂我的肩。</p><p class="ql-block"> 夕阳俯身,</p><p class="ql-block"> 将世界染成金。</p><p class="ql-block"> 山下,江河缩作银线,</p><p class="ql-block"> 群山弯如碧浪。</p><p class="ql-block"> 我一呼吸——</p><p class="ql-block"> 天空,便在胸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此时,一阵秋风吹来,把吴艳的长发撩起。那件火红的秋衫映衬着娇美的容颜,再加上迷人的太行秋色,这不就是一幅绝美的图画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正当我沉醉时,忽然传来赵欢的喊声︓时间不早了,该下山了!姚艳左手拉着约翰,右手拉起我,走,咱们下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次秋游以后,由于学习紧张,又不在一个系,我有好长时间没见到姚艳。那天晚自习结束后,我忍不住问赵欢,最近见到姚艳了吗?赵欢听后,有些不怀好意地笑了,怎么,想人家了?我让他说得不好意思,不知如何回答。赵欢说,我也好长时间没见她了。这样,哪天咱们聚聚,你请客。我笑了,凭什么我请客?赵欢道,你想人家呀!我反唇相讥,你不想吗?赵欢捶了我一下,想也不能跟你争呀!对了,老弟要抓紧,别让那个约翰先得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过了几天,学校贴出海报,学生会在学生展厅举办素描作品展,欢迎大家参观。看到是素描作品展,我首先就想到了姚艳,这个小妮子的作品肯定也参展了。果然,姚艳的作品在很显眼的地方。这个我倒是想到了,因为她的素描确实不错。让我没想到的是,她画的不是风景,而是人,还是一个外国人。再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约翰!还起了一个浪漫的名字:阳光男儿。</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这一下,整个展览引起了轰动,前去看展览的都挤破了门,特别是姚艳那幅作品前,人头攒动,大家争相观看。许多人边看边议论,这是什么呀,画点什么不好,非要画外国人!更有的说,宠洋媚外都搞到画展上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挤到前面看了看姚艳的素描作品,感觉这丫头把约翰画得确实很阳光,很帅气,可以说“画如其名”,挺贴切的。看了一会儿素描展,我走出展厅。忽然,背后有人叫我,郑邵羽,你也来看素描展了?原来是姚艳。我笑着说道,姚小姐的大作这回可是风光无限呀!姚艳也笑了,什么风光无限,只是一幅人物素描,我看那些人就是小题大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猛然间,我想起一个问题,不由张口而出,姚小姐是否有意和约翰先生一起去美国?姚艳可能没想到我会提出这个问题,愣了一下,说道,这个,我还没想好。也许会跟他去美国吧。姚艳说完,冲我调皮地一笑,头也不回地走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学校的东边就是原野,原野上有一个池塘。每天傍晚,都有不少青年学子来这里散步,游玩,讨论问题。这天晚饭后,我独自一人走出校门,来到了那个池塘边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此时,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池塘里,构勒出了一幅波光粼粼的美丽图画。好久没来这里了,我感觉池水更美,田野也更辽阔了。我正在欣赏这美丽的画卷,忽然,听到前方议论纷纷,再看,那里怎么围着一群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走过去,看到有一个外国人和一个中国小伙子各自手持一把宝剑对峙着,一幅要决斗的样子。再细看,那个外国人是约翰,那个中国男子原来是赵欢。怎么回事,他们两个人为什么要“决斗”?此时,听旁边看热闹的同学说,这是外文系的外教和中文系的学生,为争夺一位女同学要“决斗”。我感觉他们不会真决斗,只是装装样子罢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就在这会儿,姚艳匆匆跑来。她贴着约翰的耳边嘀咕了几句,约翰听了挽着姚艳的胳膊走了,临走还冲赵欢做了个鬼脸。剩下赵欢一个人在那里傻傻的站着,手里握着那把练武术的“宝剑”,扔也不是,拿着也不是。</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见到赵欢狼狈的样子,我走过去,问他,怎么回事呀,还搞起了“决斗”?赵欢叹了口气,嗨,约翰说的,谁赢了,姚艳就归谁。我一听忍不住笑了,你不是说,太熟,不好下手吗?再说了,人家姚艳会乖乖听你们的?都什么年代了,还为了一个女人搞决斗?赵欢尴尬地说,我也是鬼迷心窍,上了那个美国佬的当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转眼,四年的大学生活很快就要结束了。临近毕业分配,大家的内心也是燥动不安,都在为自己的去向担忧。那天,赵欢对我说,你知道姚艳要去哪吗?我脱口而出,那还用说,肯定是跟那个约翰去美国呗!赵欢用手指了指我,你呀,真是官僚了。我不解,怎么回事?赵欢告诉我,姚艳已经报名去西部支教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听赵欢这么说,我有些不大相信,问道,那个约翰呢?他也跟着去吗?赵欢笑了,你又天真了!我说,他不是为了姚艳要跟你“决斗”吗?赵欢不屑地说,“决斗” 只是游戏,到西部才是实打实的行动。 他会为了一个中国姑娘,舍弃美国的生活吗?那你呢?我问,会跟姚艳去西部支教吗?赵欢摇了摇头。他反过来问我,你会去西部吗? 我让赵欢问愣了,一时不知道说啥好,只能换了个话题,问他,约翰还在中国吗?赵欢道,约翰已经提前回美国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不过,赵欢的话也提醒了我,既然姚艳可以去西部,我为啥不能去呢?经过几天的考虑,我决定也报名去西部。当然,这也不完全是为了姚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