彬彬的美篇

彬彬

<p class="ql-block">误触 </p><p class="ql-block">黄家彬/文 </p><p class="ql-block">黑子活到二十五,还是块没碰过异性手的“纯木头”。这桩心事像根细刺,藏在心底最软的地方,总在夜深人静时轻轻扎一下,勾出几段哭笑不得又泛着涩味的往事。 </p><p class="ql-block"> 小学四年级那阵,老师瞅着黑子性子老实、不爱惹事,特意把梳着羊角辫的胖玲调成他同桌。那会儿教室里的课桌,几乎都刻着道“三八线”,多半是男生仗着力气大,偷偷把线往女生那边挪几分,占点桌面便宜。可黑子这儿偏反了过来——胖玲比他高半头,性子也泼辣,一坐定就掏出铅笔,在桌中间稳稳划了道线,硬是把“三八”改成了“三七”。她占去三分之二的宽敞地界,给黑子只留了条刚够放胳膊的窄缝。“敢过线试试!”胖玲边画边瞪着眼警告,黑葡萄似的眸子亮得吓人,那架势,活像护着领地的小老虎。 那天黑子写算术题太投入,手肘“嗖”地一下就越了界。没等他反应过来,胖玲的胖拳头就“咚”地砸在他胳膊上,跟着连推带搡把他往回赶,嗓门又急又亮:“说了不准过!耳朵聋啦?”黑子的脸瞬间憋得通红,心里的委屈翻江倒海——这桌子明明有自己一半,怎么越个线倒像犯了天大的错?他也来了劲,攥着拳头推了胖玲一把。两人瞬间扭作一团,铅笔盒“哗啦”摔在地上,橡皮、铅笔滚得满地都是。老师闻声赶来,严厉制住了他俩,并让他俩马上出到教室外面罚站。深秋的冷风裹着尘土吹过来,黑子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吧嗒吧嗒掉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湿痕。可胖玲就站在旁边,撇着嘴斜睨他,那眼神里的轻蔑,比冷风还扎人。那是黑子头一回懂,原来和异性相处,竟能这么憋屈。 </p><p class="ql-block"> 上了初中,教室格局变了样,男女同学各坐一边,中间隔出条宽宽的过道,像有条看不见的河,把两边分得清清楚楚。黑子坐在后排,偶尔抬头,能看见前排女生扎着的粉白蝴蝶结,被风扇吹得轻轻晃,却连借块橡皮的勇气都没有——生怕递东西时碰到手,被同学起哄。</p><p class="ql-block">等毕了业进了社会,七十年代的风气还带着股“男女授受不亲”的拘谨,邻里家的姑娘跟他说话,他都能从耳根红到脖子根,嘴笨得像塞了团棉花,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更别提主动搭话了。 </p><p class="ql-block"> 1970年,全国掀起“三线建设”的热潮。刚满十八的黑子揣着红宝书,跟着一群热血沸腾的年轻人,远离家乡,奔赴桂北的深山,加入了抢建国防铁路的大会战。连队里有整整一排女战士,剪着齐耳短发,穿着和男兵一样的蓝布工装,裤脚卷到膝盖,露出沾着泥点的小腿,和男人们一同抡着铁锹挖山、扛着枕木筑路,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也没喊过一声累。</p><p class="ql-block">每天天不亮,胖墩墩的连长出操时,总爱叉着腰站在土坡上训话,嗓门像挂在电线杆上的大喇叭,震得树叶都晃:“咱们是不穿军装的部队!纪律大于天!二百人来,就得二百人回去——不准少一个,更不准多一个!听见没有?” “听见了!”全连战士的吼声震得山响,回音在山谷里绕了好几圈。连长的话像道无形的枷锁,牢牢拴在每个人心上,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男女战士每天都在一处挖山筑路、同吃一锅饭,可连句多余的玩笑都不敢开,说话时都刻意保持着半步距离。有回黑子抬钢轨时脚下滑了一下,差点摔倒,旁边的女战士眼疾手快,伸手扶了他胳膊一把。两人的手刚碰到一起,就像触到了通电的电线,猛地一下就分开了,各自红着脸别过脑袋,半天没敢再说话。</p><p class="ql-block">两年多的并肩作战,铁路终于从深山里蜿蜒而出,全连上下真就做到了“二百人来二百人回”,没有半分逾矩。黑子后来想起那段日子,总觉得那时候的男女界限,比铁路轨道还分明,半点都错不得。 </p><p class="ql-block"> 回乡后,黑子被抽调到镇里的治安服务队,负责电影站的售票和检票。有天要放朝鲜宽银幕电影《卖花姑娘》,消息早就传遍了全镇,连周边村子的人都赶了来。电影开场前一个小时,影院门口就挤得水泄不通,黑压压的人头攒动,说话声、小孩的哭闹声混在一起,热闹得像个集市。</p><p class="ql-block">黑子和老周叔守在入口处,刚拉开半扇木门,人群就像涨潮似的涌了过来,你推我挤,尖叫声、呼喊声瞬间盖过了一切。 </p><p class="ql-block"> “别挤!一个个来!票拿好!”黑子一边扯着嗓子喊,一边伸手去拦最前面的人,想把拥挤的队伍稳住。突然,手心传来一种异样的触感——温温热热的,软得像刚蒸好的馒头,那触感太美妙了。啊,他触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不由得浑身一僵,电光石火间,脑子一片空白,不到零点一秒就猛地缩回手,像碰到了烧红的烙铁,踉跄着退到一边,心“咚咚”地跳得快要蹦出来,连呼吸都乱了。 </p><p class="ql-block">几个穿着花衬衫的姑娘,脸上带着点得意的笑,高挺着胸脯挤了进去。黑子就那么呆立着,再也不敢伸手阻拦,手心那点美妙的触感还没消散,可更多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这算不算耍流氓?会不会被人看见举报?要是被服务队知道了,会不会被开除?他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连检票的勇气都没有了,直到电影开场的铃声“叮铃铃”响起,还在原地哆哆嗦嗦地自责,后背都渗出了冷汗。 </p><p class="ql-block">那是黑子这辈子第一次“误触”异性,之后也再没第二次。后来想起这事,心里除了后怕,竟还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回味——那充满温热的柔软异感,始终铭刻在心中,久久不能忘怀。在他平静的青春里,漾开了一圈浅浅的涟漪。或许,这就是藏在拘谨岁月里,青春最隐秘的感盼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