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家宴

珊瑚

《第一次家宴》

文/郭德珊 美篇昵称：珊瑚

时光的河流缓缓向前流淌，当我们驻足回望，那些青春的记忆犹如河底的卵石，被岁月冲刷得温润而清晰，那里有许多第一次，特别是第一次家宴的情景历历在目。那不仅仅是一顿饭，更像是一场慌乱而庄严的"成人礼”，一次从恋人身份向主人身份的笨拙却真诚的宣誓。

　　一九七二年，我们 成家了，打算找个时间请长辈和亲友聚一聚，但苦于国家处于计划经济时期，物质匮乏，加之当时我们刚参加工作不久，囊中羞涩，再说认为自己办个家宴，更经济实惠又接地气，更有亲和力，能成为情感的桥梁。于是家宴的日子就圈在日历上，提前一周，我们就互相打气，协商一致，考虑食材哪些提前准备，哪些当天准备。那本崭新的食谱翻得哗哗响，既要有一两道镇住场子的硬莱，又要考虑来客的口味，最终将拟定的菜单写在一张便笺纸上，而后就查阅相关菜肴的制作方法，不时还演练一番。

　　"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采买变成了隆重而急迫的仪式，那个时代，粮油肉糖等都凭票供应，但人情味浓。好几位朋友送上各种票证，真是雪中送炭。我们提着网兜，拿着布袋到市场买食材。对着菜单，仔细挑选了一块正宗五花肉，一条鱼，一个鸡，一砣豆腐，几根猪手，几种鲜翠欲滴的时新蔬菜，心里盘算，这个鸡买多大的，这条鱼大小合适吗，是否活蹦乱跳，连姜葱蒜辣椒也要精挑细选，不能马虎。

“书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家宴当天，清晨的空气令人格外紧张，我们都是学生出身，长期住校吃食堂，平时也少摸过厨具，更别说要办多人招待，唉，硬着头皮上吧，我们分工合作，他主炒，我主切，安排好程序，接待客人。我俩早早起床，系上围裙，戴上袖套，俨然成了家庭煮妇（夫）。

我们借来一张折叠大圆桌和十来张凳子，安放好，将两个炉子的火生好，然后清理碗筷，烧水泡茶，鱼肉码味，各种菜品洗切好，捣碎姜葱蒜泥，凭书上得来的记忆和平时吃馆饭的所见，认真操作起来。

菜谱上要求土豆切丝，我信心满满地下刀，结果切成粗细不匀的土豆条，甚至还有几块倔强的土豆疙瘩，我有些泄气，爱人安慰我说“家常菜吃的是诚意，不是刀工。”让我释然。我们将烹饪要点掌握好，水开了才蒸鱼；大火转小火慢炖猪脚鸡汤；这边红烧肉需炒糖色，要掌握火候；那边炖的汤咕咕冒泡，要调小火。高压锅煮的银耳莲子羹滋滋催促出锅，我们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

要炒菜了，忙乱中，锅内水未干便倒油，惹得油花四溅，他将锅盖当盾牌，我狼狈躲开。那条鱼，在刮鳞掏内脏时，尾巴还轻轻颤动，吓得我后退几步，愛人见状，连忙说"让我来"。在制作红烧肉时，我隔几分钟，都揭锅盖看一看，戳一戳既怕不熟又怕糊底，并时不时翻动，见锅内水快干了，慌忙对爱人说，“快加点柴，大火收汁”。看着红亮亮的一锅肉，我特自信一一是妈妈手艺的传承。打开厨柜，面对一排佐料，瞬间我们陷入迷茫，“糖少许，盐适量，"少到什么情况，怎么才算合适，他鼓励说，“管他的，凭着感觉走！”然后颤巍巍地放这倒那。

那几盘熟食拼盘一一烤鸭和凉菜，是心照不宣的“保险”和“后备军“，万一自已烹饪不理想，至少可用撑场面。我细心摆好拼盘，用针把切断的大葱一头划破成花瓣，将胡萝卜片切块摆成花边，再用香菜，葱花点缀，嘿，爱人见状，翘指说我能干，还鼓励说："这几个拼盘能增强食欲还带有艺术感呢！”

厨房里弥漫着油烟，我迅速开大窗户；他的眼镜花了，索性取下。锅碗瓢盆唱着交响乐，间或夹着因忙乱产生的小小争执，又迅速因共同目标而化解。尝咸淡的勺子递到对方嘴里，眼神交汇是询问也是鼓励，那原本只用来煮两人泡面和烧开水的小厨房，笫一次承载了如此厚重的烟火气。

客人陆续到达，我笑脸相迎，糖，茶，水果瓜子一一呈上。妹妹也主动帮忙接待。

“ 丑媳妇终见公婆 。"当最后一道菜热气腾腾地端上桌，屋内瞬间被色香味填满。大家落座举杯，他那一句，“欢迎来到我们家”说出时，"我们家”这三个字第一次被赋予如此具体而温暖的意义。

“这红烧肉不错”，“烧白颜色红亮软糯可口”，"这个拼盘摆得好艺术”，“这汤味好鲜“，这麻婆豆腐像那家人"，“莱弄那么多，得重新请个木匠做张桌子……调侃的话，放松的笑容，团圆和谐的气氛。更让我难忘的是我爸还即兴念了首自作的打油诗：“四女新家喜气扬，团坐亲友话家常。美食满桌传香味，推杯換盏醉心潮。最是人间烟火气，惜缘惜情愛未央。待到明年春光好，孙辈绕膝欢满堂。"念毕，我们心知肚明，羞红脸，满座哗然。呀，那种由自己亲创出来的其乐融融的氛围，比任何美味都令人沉醉。

“没有合作就没有成功。” 送走客人，关上门，屋内瞬间安静下来，面对一片狼藉的杯盘，疲惫如山袭来，但心里却被一种巨大的满足和成功感填充。你帮我擦掉鼻尖的汗，我帮你捶捶腰，然后甜蜜地开怀大笑。

我俩挤在厨房水槽边，一个洗，一个清，配合默契，水声哗哗，彼此相视一笑，不必多言，那一刻才体会到婚姻实质，或许就是在这充满烟火气的琐碎里共同完成一件件小事。

多年后回想，那桌菜的味道或许早己模糊，但为愛构建小窝的初心，那种携手共赢的勇气，却永远鲜亮如初。

2025年9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