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十一、老西门</b></p><p class="ql-block"> 渔夫阁往江边下坡就是大西门码头,是宋代以来采办皇木的官府码头。这里设有目前城区内唯一的过江轮渡。经仿古趸船朗州一号,坐上双层客船6分钟就可到达对岸武陵镇横渡码头,沿阳明大道,穿吾悦广场,能到母校武陵镇中学。</p><p class="ql-block"> 沿渔夫阁进城,则是老西门区域。这里曾是常德县府所在地,以及相应的县电影院、县医院、县新华书店和常德汽车北站等等机构。一切都是那么令人熟悉而难以忘怀。因为疫情,和小学毕业同学晚上包场县电影院看电影《西安事变》上下集并包船过江回家;县医院的陪伴家人和同学;新华书店的站着看免费书却不觉得饥饿;春节寒冷的清早坐船过江,到汽车北站排队抢票去长沙再转火车。。。。。。</p><p class="ql-block"> 老西门也是常德会战最后坚守的阵地,至今犹存抗战工事和弹痕。1943年11月的常德会战是中日双方30余万军队大会战,最终以日寇败退、常德要塞失而复得,守住了陪都重庆东南门户而结束。它是开罗会议后中国获得的第一次胜利,被誉为“东方的斯大林格勒”保卫战。</p><p class="ql-block"> 会战之前,为了削弱常德防守军力,丧心病狂的日寇投放了鼠疫(1#病)、霍乱(2#病)等细菌武器,造成百姓和士兵7600多人失去生命,并使大自然中动物昆虫相互感染成为病毒携带者代代相传。</p><p class="ql-block"> 受此影响, 解放后,常德仍然多次发生或大或小范围的鼠疫霍乱流行,这远不是新冠病毒造成的恶果可比。</p><p class="ql-block"> 1982年夏季和1985年夏季,我们那届刚好小学和初中毕业,常德爆发了2#病(霍乱),城区农村一片萧条死寂。农村和学校采取的防疫措施是不喝生水,不接触生人,吃生蒜。受疫情影响,两届毕业庆祝活动少了许多趣味,过得提心吊胆,瞻前顾后。</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曾听奶奶说起常德会战时日寇的凶残,,烧杀掳掠奸淫,无恶不作。村里人惊心胆颤地躲在堤坝旁的陡坎深沟坟地里,不敢动,不敢找水找食物,忍饥挨渴,不知怎么熬过去的。</p><p class="ql-block"> 你能让常德人长沙人(长沙三次会战加文夕大火,星城只余瓦砾)对军国主义者不多几分仇恨?!</p> <p class="ql-block">常德会战前日本绘制的常德资源及路线图</p> <p class="ql-block">打赢了官司得不到理赔的常德会战细菌病毒受害者及亲属</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十二、江边</b></p><p class="ql-block"> 从大西门出发,经屈原公园和落六口码头,往前跑约3公里便到了桃花源大桥(三桥)。这是一座双塔斜拉式特大型公路桥,大桥全长2802米,双向6车道,是常德城西江南江北的重要通道,2009年12月29日开工,2013年9月28日通车,极大地缓解了城中武陵大桥的交通压力。</p><p class="ql-block"> 三桥南岸就是西站村。大桥西站村过江方案在1980年代初就做好了工程地质勘察。因地质条件比南站地段要好,以及在1961年前也曾是汽车轮渡所在的交通要冲等原因,使其成为常德城区第一座大桥过江的首选方案。正当我们村大人小孩热议何时拆迁、经济补偿和何时建桥等话题时,决策者们最终选择了南站地段建桥。</p><p class="ql-block"> 1986年国庆节当日,武陵大桥(一桥,当时叫沅水大桥)隆重的高调的通车,常德迈入沅江公路桥时代。2013年国庆节前,桃花源大桥(三桥)极为低调的通车。两者建成时间相差三十年,没有多少人意识到这赋予了沅江南岸百姓两种不同的命运。三十年里,我们看到的是南站崛起的辉煌、西站村的没落和一群被迫拆迁的村民内心的彷徨无措。</p><p class="ql-block"> 站在南岸引桥人行梯台往东眺望,根据规划,三桥以东、堤坝以南的农业集体用地(包括曾经的家)必须拆迁,腾笼换鸟,开发碧桂园等高档楼盘。因紧邻三桥、母校和新建的沅江风光带,这是房产商宣传的典型江景房、学区房和交通便利房。</p><p class="ql-block"> 然而,一期刚建成,曾经的财大气粗、早已的负债累累,在2023年最终资金爆雷。二期开发时停停建建,几年来一直居于烂尾边缘。这次回家时看见楼盘又动工了,期房户主们松了一口气!他们告诉我,计划的三期已取消,土地已被收回。</p><p class="ql-block"> 收回的土地准备开发什么项目呢?或许焦急的等待新开发商来接盘,或许它们跟红色村那边一样大片大片的荒着,象癞子的头,没人知道结果。如今的这里,只有失去原来的家没有了耕地的村民时不时来游荡观望,而他们已被鼓励花钱买保险度过余生,被称为“失地农民”。</p><p class="ql-block"> 村里的耕地,除了村庄周围,堤坝北侧数百米长宽阔的河滩也曾是耕地。浑浊湍急的洪水从湘西山区到达洞庭湖(常德)平原时,拐了一个S形大弯(直线距离6.5公里河长近30公里),河面变宽,水速变缓。洪水消退时,大量肥沃的泥沙淤积在南岸沙滩,变成了村里的广阔的耕地,从堤坝到江边长达1-2里。村在肥沃疏松的土地里种上油菜、蚕豆、萝卜以及棉花、小麦等庄稼,茎叶特别粗壮,果实特别饱满。土壤的肥料被庄稼吸收后,当年的洪水又会周期性地及时为土壤补充肥力和水分。</p><p class="ql-block"> 油菜花的芬芳引来大群的蜜蜂采蜜,养蜂人顺手就把峰蜜卖给了村里人,有个英俊的小伙还拐走了看对眼的村里小姐姐。我们的少儿时代肚子总是饿的。有些好吃的小学生放学后,有意绕行堤坝下的河滩菜地回家。他们踯躅在被沙土营养撑得肥壮冲出地面露出一截身杆的青白萝卜或青红胡萝卜旁,偷瞄值守菜地的叔叔伯伯,趁值不防备,快准狠地拔出萝卜来,扭掉藏在衣服或书包里,在大人大声严厉的真假呵斥中跑掉。如果心里素质差,拔萝卜技术不过硬,在值守人四处张望无形的严厉的扫视(嗯,象炮楼探照灯般的扫视)下,就会只扯脱一把叶樱子,秃顶的萝卜纹丝不动,在大声的呵斥和伙伴的嘲笑中极度不甘心地灰溜溜地跑。</p><p class="ql-block"> 江边的孩子,天性是玩,除了找吃的外,似乎一半的时间在水里或水边。游泳,捉鱼,玩沙,挑水,捡柴禾……让山里孩子不解的是,捡柴不是去山上,而是去江边。在波浪不断冲刷留下曲折有致纹理的漫长宽阔的沙滩里,深埋着上游洪水裹挟而来的木柴。一群孩子,有的背着挖锄,有的拄着叫六毛丝的磨得尖尖长长的钢筋,赤着双脚,肆意欢快地踩在沙滩往前走,细细湿湿的河沙从脚指缝里争相挤上来并盖住脚背,痒痒的、凉凉的、滑滑的,特别的舒服。</p><p class="ql-block"> 钢筋插下去,如果插不动,再插时听到如啄木鸟嘟嘟的声音,说明下面有木柴。再四周频频探插,如地质找矿一般,测出埋藏的木柴形状和埋藏深度,有时会惊喜地发现是板子、檩条或梁柱。这时一般由权威老大指挥,通力合作挖掘,因为挖的方法不好,江边河砂因含水高,会边挖边垮,效果不但不好甚至挖到自已或其他人的脚。</p><p class="ql-block"> 挖出来的柴禾又湿又重,如果是大家伙,必然是喊成年的哥哥或集体劳动回家后的长辈下到河滩背回家,放在屋前的禾场上晒干,剁碎,比易燃却不耐烧的稻草好烧多了,仅次于在村头加工厂煤渣堆里捡拾的未烧尽的煤核。</p><p class="ql-block"> 堤坝,是永久的快乐的记忆。放学不走村道走堤坝,去南站要进城走堤坝,放牛放猪割草在堤坝,秋天滑草冬天滑雪在堤坝,特别是坐在堤坝斜坡上看露天电影,简直是盛大的节日活动。</p><p class="ql-block"> 堤坝,还是我们的保护神,夏讯和秋汛来临时,它高高耸立,将洪水猛兽牢牢束缚。村民则组织起来,分成巡逻队和抢险队。巡逻队沿着锄掉茅草根茎的坝脚小心地穿逡检查,发现有水流动立即报告。抢险队则扛着铲子锄头工具背着抢险物资赶过来,分析原因,找出鼠洞或蚁穴,挖开填满夯实。到了冬天,村民们又上了堤坝,细分无数小组,兴修水利,筑高加固。从河滩到堤坝,红旗随江风招展,号子声此起彼伏,村民们争先恐后,挖土挑土夯土来往穿梭,人山人海,蔚为壮观。</p> <p class="ql-block">远处的高档楼盘近处拆迁地</p> <p class="ql-block">停工的楼盘与村民生机勃勃的菜地鲜明对比</p> <p class="ql-block">开发的楼盘停工的塔吊和拆迁的村子</p> <p class="ql-block">相比四十年前。河床上升许多,使渡口引堤成为了泄洪阻碍而不得不挖除,渡口也随之消失</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十三、工地探亲</b></p><p class="ql-block"> 五岁冬季,我家从西站大队三小队搬到了二小队,由土砖茅屋变成了三封两间加厨房偏屋的红砖瓦房,位置是二小队队屋北边(离沅江堤坝近些),两者间仅隔一条村道。因二小队队屋拆掉重建,小队晚上必定召开的批林批孔评法批儒会议便借用我家的堂屋举行。</p><p class="ql-block"> 堂屋正中悬挂伟人像以及红色万岁标语,其他三面墙上则糊满了报纸,报纸上再挂着无数条横向或竖向的大幅白纸黑字标语。这些都是小队的才子杨幺幺(叔叔)写的,上午写好,下午贴上,晚上再组织开会。全队社员都要点名到齐,争相发言,高呼口号,气氛热闹之极且不避小孩。</p><p class="ql-block"> 杨幺幺小分头,个子不高,瘦如一张纸,走路一阵风,因小儿麻痹症左手残疾。他只手毛笔写字、在我家锅里煮浆糊、爬凳子张贴标语,行动并不方便。小主人的我热心帮忙,见事做事,两人配合默契。</p><p class="ql-block"> 第二年秋季,父亲做锯匠去外面给生产队跑副业,母亲到相距七、八公里外的三滴水大队冬修水利工地回不来,家里只有两个在上学的哥哥和自已管自已的我,我有点想母亲了。我朦朦胧胧的记得,大约是中秋或国庆节前的一天中午,负责小队工地食堂采买的杨幺幺说带我去工地看母亲。</p><p class="ql-block"> 他挑着两个空箩筐,先带我坐船进城,到老西门的县供销社买菜。我的任务是在供销社里各个紧俏物资的柜台前排队,等到他买好一个采购点的物资后,替换到我的位置排队,而我在他的指挥下又去新的目标采购点排队,如此三四个来回。等到猪肉蔬菜装满箩筐时,他将箩筐放到街角,要我小心看守,他则东跑西跑零零碎碎买回一些小物件,两三、个小时后,各样物品才终于买齐。</p><p class="ql-block"> 两个箩筐装得很满,杨幺幺挑着很沉,我便提了一个装着味精调料什么的小物件在手里。一大一小两人开始了漫长的长征,因为从大西门到工地大约10公里,除了坐船渡河外,其他时间都是走路,走路,还是走路。</p><p class="ql-block"> 因为就要见到母亲了,我开始很是兴奋,两个人边走边聊,还很有话题。路程走了一大半,时间慢慢接近黄昏,橘红落日映照路边一汪池塘,再温和地反照脸上时,我走不动了,真的走不动了,很累很累想休息休息,甚至有点小情绪。我从来没走过这么远的路,就是春节从黄土店小姨走到唐家铺姨妈家也没这么远。</p><p class="ql-block"> 我现在可以想象到当时杨幺幺心中的无奈。他也没办法,晚上食堂理正等着他的猪肉蔬菜下锅,那个年代也没有车送我回去,他挑着担也走了这么久很累了,不可能还背上我。</p><p class="ql-block"> 杨幺幺不停地鼓励劝导我,快到了,不远了,马上就可以休息了,真不错,真懂事,真能干,加油,加油,就要见到母亲了。或许劝导起了效果,或许人真能创造奇迹,我很快稳定情绪,把见到母亲的欲望转换成了前进的动力,一步步走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大约下午五点,两人终于到了工地。母亲她们还在上工,直到天黑了见到,母子见面一阵激动。当天晚上在食堂里,我们人人吃到了有肉的香香的晚餐。这样的美味十分的难得,要知道,在那个物质匮乏年代的农村,四五月青黄不接时没有饭吃,一个月吃不到一餐肉,就是吃到了,也是炼制猪油后的油渣做一大锅汤。</p><p class="ql-block"> 更好的消息在后面,小队队长宣布每人还可领一钵子扣肉带回家!当食堂也给我分一份时,有人提出,一个孩子,没在工地做事,怎么也有一份!杨幺幺和队长理直气壮地说,他帮着在城里排队守箩筐提东西忙了一天,不然你们什么也吃不到,不给不公平。</p><p class="ql-block"> 母亲将两钵子喷香的扣肉叠着,再用草绳绑紧绑牢,喜滋滋地一手提着一手牵着我,从工地摸黑回家,念叨着将扣肉与哥哥分享。可伶的我又走了好远的路。大约晚上九点左右,天愈发黑了,我们才回到家。夜色下,家里的橘黄油灯隐隐绰绰,两个哥哥好象在做作业。</p><p class="ql-block"> 还没进门,母亲兴奋的喊道:“快来看,我给你们带来什么好吃的,扣肉耶!弟弟今天去工地帮忙,也分了一钵!”。两个哥哥十分高兴。</p><p class="ql-block"> “你们吃(晚)饭了吗?”</p><p class="ql-block"> 大哥嗫嚅着双唇:“没有。”</p><p class="ql-block"> “你怎么不做饭给弟弟吃?你这个哥哥怎么当的?!”</p><p class="ql-block"> “屋屋里没有米了。”</p><p class="ql-block"> 母亲劈头盖脸扇去一巴掌:“你这么大人了,不懂事,不晓得去借啊!?”</p><p class="ql-block"> “借了,借了好几家,……都没有借到!”</p><p class="ql-block"> 劳累一天的妈妈愣住了,突然一把搂着我们大哭起来,三个孩子也情不自禁一起哭,哭得伤心裂肺,哭得昏天黑地……</p><p class="ql-block">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慢慢停止了哭泣,又用粗糙的手一一抹掉我们的眼泪,一边轻柔地说:莫哭,莫哭,乖!我马上给你们搞饭吃,我们吃扣肉。”</p><p class="ql-block"> 母亲稍稍整理一下头发衣服,起身去米箱里拿出空米筒,闪身走进夜色去借米。</p><p class="ql-block"> 一会儿,妈妈回来了,开始手脚麻利地淘米煮饭炒菜,大哥负责灶下烧火,我和二哥端碗拿筷摆桌子。灶台红亮的火光下,妈妈眼角泪水久久不散,三兄弟时不时抽噎。</p><p class="ql-block"> 当天夜深极了,母亲给我们做了一顿可口的永生难忘的饱饱的晚餐。</p><p class="ql-block"> 呜呜,我想母亲了!想念朝夕相处、甘苦与共、永远坚强快乐、无私的溺爱我们的母亲!</p><p class="ql-block">——沙戈2025年五一小长假绕沅江慢跑有感</p> <p class="ql-block">村队大会</p> <p class="ql-block">批林批孔场景,晚上气氛更热烈</p> <p class="ql-block">供销社每个柜台都排长队</p> <p class="ql-block">短缺紧俏的物资和围购的百姓</p> <p class="ql-block">三滴水兴修水利筑堤坝</p> <p class="ql-block">最好的时光是身边的陪伴,但再也回不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