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收棋入囊，心立山河

不才在下本上神【勿忘初心】

文轩

午后的光斜斜地穿过窗棂，落在尚未合起的笔记本电脑上。屏幕里那几行友人的赠言，仿佛带着温度，暖着眼前这杯早已凉透的茶。“你不是输了，而是终于看清了牌局规则。”读至此处，唇角不禁漾开一丝浅笑。于是，我在其下轻轻配上一行：“这一次不是认输，而是成长。”这并非一句轻松的自嘲，而是于无声处，与自己达成的一场盛大和解。

曾几何时，我是一名虔诚的“象棋”信徒。笃信世界的运行，当如棋枰之上，车马炮卒，各有其位，行止有度。我沉醉于那种依靠深谋远虑、步步为营便能决胜千里的秩序感，以为这便是为人处世的唯一正解。于是，我怀抱着这份近乎执拗的认真，走入一片片人海。我谨守规则，亮出堂堂正正之师，期待一场基于实力与逻辑的公平切磋。

然而，风声总在预期之外响起。许多时候，我精心构筑的布局，如同击向空谷，听不见期待中的回响；我奉若圭臬的法则，在某些场合，竟成了格格不入的桎梏。彼时，心中充满委屈与不解，仿佛一身武艺，却寻不到一个可以安放的道场。直至某个顿悟的时刻，如镜拭尘，方才看清——我原是一直站在一张喧嚣的“扑克桌”前，却固执地想要与人推演一盘楚汉棋局。

扑克有扑克的玄妙。它讲究手气，看重时机，需要 bluff 的智慧与瞬间的决断。这本身并无高下之分，只是另一种生存的哲学。我的挫败，无关棋艺高低，亦非牌局险恶，只错在了一开始的“误入”。将这“误入”的迷茫看清，便是那句“成长”的全部含义。它如同在迷雾森林里，终于辨认出了南北。这份清醒，并非教我厌弃了象棋的风骨，亦非让我全然投身于扑克的投机，而是让我明白了“识时”与“守己”的辩证。

于是，我选择将心爱的象棋棋盘轻轻收起，纳入行囊。这个动作，轻柔却决绝。它意味着我不再会用马走日、象飞田的规则，去苛求一场需要同花顺才能赢的游戏。但这绝非妥协与放弃，恰是最大的坚守。因为收起的，只是对外的执念；而内里，那方棋盘已化作我精神的骨架，融为我观照世界的底色。那其中蕴含的对大道至简的追求，对深度与格局的看重，已成为我岿然不动的“内核”。

自此，我可以微笑着坐在任何一张牌桌前，学习它的规则，计算它的概率，甚至享受它带来的偶然惊喜。我或许会打出漂亮的牌章，但我的内心，始终安放着一盘未曾终局的棋。那份由棋道滋养出的风骨——对真实的敬畏、对远方的眺望——让我得以在扑克的变幻莫测中，保有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澄澈。这“不染”，非是避世清高，而是灵魂的定力，是深知本心为何物的从容。淤泥自是淤泥，我无需与之争辩，亦无需被其浸染；我之强大，在于我拥有了选择如何与之共处、乃至何时翩然离席的绝对自由。

所以，这声“成长”，是一场安静的凯旋。它不张扬，却力重千钧。它告诉我，真正的强大，不是征服了哪一张牌桌，而是终于能够平和地接受牌桌的本来面目，同时，永不遗失自己内心那片可以纵马驰骋的棋局山河。

收棋入囊，心立山河。此后清风朗月，皆是我布下的棋局；万千牌桌，不过是我路过的风景。

本作收录于《浮生醉梦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