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第二集 瘴乡僻壤</p><p class="ql-block"> 张廷荣</p><p class="ql-block"> 书接上回,元和十年(815年),一纸诏令,将元稹从繁华长安贬官到“阴深山有瘴,湿垫草多虻”的通州。中晚唐时期,司马一职多属 “闲曹冷官”,无实权亦少庶务。正如元稹在《通州》一诗中所咏:“睡到日西无一事,月储三万买教闲”,寥寥十四字,勾勒了谪居时工作轻闲、生活散淡。正因 “常在闲处,无所役用”,这份清闲也为他开辟了一方文学天地 —— 得以挣脱繁杂公务的束缚,潜心笔墨,将通州的山川形胜、市井百态与民俗风情细细描摹,终成诸多传世佳作。可以说,谪居通州的岁月,正是元稹诗歌创作的 “黄金丰收期”。据史料考证,他在此期间共创作即事感怀、酬赠唱和类诗作一百八十余首,占其现存全部诗作的五分之一,创作之丰,可见一斑。</p><p class="ql-block"> 一、蜀道之艰:险途叩问生死</p><p class="ql-block"> 提及入通之路,其艰险堪比李白笔下的 “蜀道难”。元稹在《酬乐天雨后见忆》中写道:“雨滑危梁性命愁,差池一步一生休。黄泉便是通州郡,渐入深泥渐到州”,字字泣血,道尽旅途凶险。“雨滑危梁” 四字,直击雨后山路陡峭如削、山间桥梁湿滑难行之景。“差池一步一生休” 更以极致的笔触,将行旅中的生死悬于一线之感推向顶点,仿佛脚下的每一步,都在叩问生死边界。</p><p class="ql-block"> “渐入深泥渐到州” 一句,从达州西外的塔沱(即古代官港)登岸后,被贬地通州展现在面前。需途经黄泥碥(此地名沿用至今),再行至大东街,沿途道路常年泥泞不堪,一步一陷,艰涩难行。</p><p class="ql-block"> 即便他在《通州》中曾有 “平生欲得山中住” 的闲情遐想,可当真正面对通州 “天与绕郡山” 的苍茫景象 —— 抬头是苍崖刺天的凤凰山,耳畔是林间呼啸的鹤唳风声,这位出身河南平原、惯见平畴沃野的诗人,纵有登山访胜之志,终是腿无征服“绕郡山”之力!</p><p class="ql-block"> 二、农事之拙:刀耕火种滞后中原</p><p class="ql-block"> 通州地处秦巴山区,多峡谷少平原,地理环境的限制,直接导致了农业生产的落后。元稹在《酬乐天得微之诗知通州事因成四首》中,以 “田仰畬刀少用牛,田畴付火罢耘锄”“市井无钱论尺丈,田畴付火罢耘锄” 的诗句,真实记录了当地的耕作方式。“畬刀”“付火” 二词,点明了通州仍沿用 “刀耕火种” 的原始农法 —— 先以刀斧砍伐草木,再纵火焚烧,利用草木灰作肥料,而后播种,既少用耕牛,亦无精耕细作。这般粗放的农事模式,与当时中原河南地区已高度成熟的精耕细作农耕文明形成鲜明对比。正如他在诗中另一处所叹:“平地才应一顷余”,寥寥数字,道尽通州耕地之稀缺、农业基础之薄弱,也让这份 “蛮荒” 的印记,更添一层现实的沉重。</p><p class="ql-block"> 三、风物之陋:荒蛮的生存图景</p><p class="ql-block"> 除了自然环境的严酷,通州的社会风貌更显荒陋。元稹曾在文中痛陈此地境况:“通之地湿垫卑褊,人士稀少,近荒札,死亡过半。邑无吏,市无货,百姓茹草木,……”。短短数语,勾勒出一幅令人心惊的生存图景 —— 地势低洼潮湿,气候闷热难耐,人口稀少,又逢灾荒瘟疫,百姓死者过半。县城里不见官吏理政,市集上没有货物流通,百姓只能以野菜草木果腹。</p><p class="ql-block"> 他还以 “人家恰似甑中居” 的比喻,形容当地民居的矮小局促 —— 房屋低矮如蒸笼,闷热憋闷,难避风雨;更直言 “地无医巫,药石万里,病者有百死一生之虑”,点出通州缺医少药的绝境,既无医者诊治,也无药材救命,一旦染病,便只能听天由命,百死一生的恐惧笼罩着这片土地。</p><p class="ql-block"> 一面是通州的贫瘠荒凉,一面是自身大病不愈的孱弱身躯;见过帝都长安的繁华盛景,如今却困于荒寒孤寂的蛮夷之地的 —— 这般落差与困境,让元稹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他该如何挣脱现实的枷锁?又该怎样面对谪居岁月?请看下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