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珍的故事（三十一）

跳跳

佳珍三兄妹在鸣鹤镇相依为命，长兄阿江俨然成了家长。大舅家送来吃食，他从不与人分享，满满一篮紫红的杨梅，他独自吞尽，只将空篮嘻皮笑脸的掷在俩个妹妹眼前。买回好菜，他学着父亲昔日的模样，拣好的自享，仅余几口汤汁留给两个年幼的妹妹。佳珍凝望着那冷清的碗盏，终于悄悄寻到邻家嫂子阿娥姐，低声商议：不如跟着她去溪边抓鱼，饱饱吃一顿鱼。

阳光斜洒，水波粼粼，阿娥姐挽着裤腿走在前头，赤脚踏过覆满青苔的石面，步履稳健，宛如在自家灶台前踱步般自如。她不时回头唤道：“佳珍，慢些踩，这儿石头滑，别摔着！”佳珍应声而行，手中网兜轻晃，几滴水珠溅上小腿，凉意沁肤，却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声随溪流蜿蜒而去。她们在水流平缓处寻了个绝佳位置，阿娥姐弯下腰，拾石垒堰，动作娴熟如行云流水，仿佛这山涧溪流早已刻进她的掌纹。她一边堆砌一边低语：“两头封死，中间留口，鱼儿往浅水窜，一收网，准跑不了。”佳珍凝神望着水面，等了不大会，就见一道黑影倏然掠过，心猛地一跳，屏息轻喊：“阿娥姐，有鱼！”阿娥姐嘴角微扬，目光沉静：“别急，等它钻进‘口袋’。”

那条鲶鱼果然迟钝地游入网口，尾鳍一摆正欲折返，阿娥姐眼疾手快，猛然提网，佳珍也急忙上前拢边。网兜骤然一沉，水花四溅，两人踉跄几乎跌坐，可当看清那肥硕的一斤多重的鲶鱼在网中扑腾翻跃，银光闪烁，沾满水珠的身躯在阳光下宛如裹着一层流动的箔片时，笑声顿时炸开，比拾了金子还欢畅。

佳珍满心欢喜地收拢网口，将活蹦乱跳的鱼儿带回家，亲手洗净去鳞，置于蒸锅之中，仅淋少许酱油，便香气四溢。阿江站在一旁，虽也垂涎，却不好意思独食了。三兄妹围坐桌前，细细品尝这来之不易的鲜美，唇齿留香，心间亦暖。那一次亲手捕捞、亲手烹制的鱼，滋味淳朴而深刻，成了佳珍一生中最难忘的记忆。

后来，阿娥姐常带着佳珍摇一叶小舟，滑向白洋湖深处采菱角。清晨的湖面浮着薄雾，宛如谁轻呵出一口气，水色微漾，恍若梦境。阿娥姐执篙撑船，动作娴熟如舞，人与船仿佛共生一体；佳珍坐在船头，赤足垂水，脚尖轻点湖面，荡开一圈圈细碎的涟漪。小船穿行于密密匝匝的菱叶之间，碧绿的叶片如毯铺展，底下暗红的菱角悄然藏匿，像是湖心私藏了一季的蜜意。日头渐升，雾霭散尽，湖光潋滟，远处村落炊烟袅袅，暖意浮动。两人懒得归去，便就着清冽湖水啃两个冷饭团，再嚼几颗新摘的菱角，清甜在舌尖化开，便是最熨帖的午食。风自湖面拂来，裹着水草与泥土的芬芳，不燥不寒，恰如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