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帽子

野风

<p class="ql-block">登一座高山,看一山风景。拙作《帽子》登上省一级刊物《天池小小说》,并忝列“广东省小小说学会作品展”。感谢编辑用稿,也请各美友雅正。</p> <p class="ql-block">帽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父亲在东北最冷的三九天去世,享年八十八岁。</p><p class="ql-block">去世前,他正在和理正下象棋,当父亲举起一枚“炮”准备打向理正的“帅”时,胳膊却突然僵硬了。</p><p class="ql-block">理正是我的同学,自从我远离家乡,他就一直陪父亲下象棋。</p><p class="ql-block">那时,我住在矿区老旧的六层家属楼里,每次晚自习,都是理正站在学校门口等着我,闷葫芦似的将送我到楼下。毕业时,我考取了上海的大学,落榜的理正送我一顶帽子留作纪念。那顶帽子是一顶粉红色的线帽,上面有一个绒球,戴上去很活泼。我问他为什么送我一顶帽子,他说你戴在头上就不会忘了我。</p><p class="ql-block">我从夏威夷飞回家乡的时候,理正正在楼下的灵棚里给父亲守灵。他还是年轻时的样子,粗粗壮壮,小鼻子小眼,裹一件黑色的大棉袄,典型的矿工形象。见到我,满脸褶子的他短促地微笑了一下说,给老爷子磕头吧,告诉老人家你回来了。</p><p class="ql-block">我一边抓住妈妈的手,一边哽咽地看着棺柩里的父亲。父亲遗容安详,像在睡一个大觉。妈妈说,你出国后,家里的柴米油盐,我和你爸上楼下楼,<span style="font-size:18px;">大事小情都是理正张罗的,</span>你得好好感谢理正才是。</p><p class="ql-block">晚上,理正依旧为父亲守灵。寒风刺骨,刀子般的风将落雪削成薄片,一直送到灵棚。母亲见理正戴的帽子太薄,催我去五楼的家里,取一顶暖和的帽子给理正戴。我找到了一顶东北最暖和的狗皮帽子,准备交给理正时,母亲阻止说,这是你爸的帽子,哪能让理正戴死人的帽子!理正一把抢过将狗皮帽子戴在头上说,憨笑着说,哪有那么多说头,老爷子待我像亲儿子一样,就当我给老爷子戴孝帽子了。</p><p class="ql-block">那一晚,<span style="font-size:18px;">我跪在那给父亲烧纸,他就几张几张的搓好,再交到我的手里。</span>他没有问我在夏威夷的工作生活情况,我也没有向他道谢。我问理正,老爸生前对我不放心吧?理正说,可不是,他说你离婚了,连个孩子也没有,一个人住在国外,将来咋整?我对理正说,听说你也单着?理正淡淡的笑笑,不说了,老爷子听到了闹心。</p><p class="ql-block">第二天,父亲上路。</p><p class="ql-block">很多人都在为父亲送行,在最后为父亲整理遗容时,母亲却突然觉得父亲应该戴上老花镜。母亲执意说,你父亲不戴花镜上路,会走错路的,蒙瞎瞎的,啥时候才能走到天堂啊。</p><p class="ql-block">于是我向母亲索要家里的钥匙,母亲摸索着找了好久,也不见钥匙的出现。她喃喃着,明明钥匙就放在衣兜的,关键时刻怎么说没了就没了?这时,理正说,我去楼上看看。</p><p class="ql-block">只见他噔噔地上楼,然后听见他使劲拽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我们以为他已经破门而入的时候,却见他戴着狗皮帽子出现在走廊的窗户上,只见他踩着窗台,扣着墙体的红砖缝隙,慢慢地向我家的阳台靠拢,他是想从阳台翻进屋里取花镜啊。正当抓住阳台的一刹那,只见他的手一滑,便在大家的尖叫和呼啸的寒风中重重地落了下来。戴着的狗皮帽子里流出殷红的血。</p><p class="ql-block">这是谁也不愿看到的悲剧。有人说,如果理正不戴父亲的狗皮帽子,或许不会追随父亲而去;如果理正不和父亲亲如父子,父亲也不会找他同行。不管怎么,父亲与理正的离开对我来说都是悲痛的,我想起了理正送我那顶,粉红色的带着绒球的有点调皮的线帽。</p><p class="ql-block">父亲和理正的葬礼结束后,我给他们各买了一座公墓,两座墓毗邻,墓之间用黑色的大理石做了一个象棋盘,上面摆满了象棋。遗憾的是,理正送我的那顶粉红色的帽子一直珍藏在夏威夷,这次如果带回来,一定放到他的墓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