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陶香｜《复兴的东方列车》﹝第一部﹞

人民万岁

新冠疫情解封的那年晚春，4月29日七点刚过，攀枝花花城酒店909号房间，便响起了急促的手机铃声。 “高总，今明两天成都回京的航班和火车票已售罄，后天有回京的卧铺票。明天攀枝花到成都的复兴号动车还有余票，要买吗？”公司小石在电话里与我紧急磋商着。 “买吧，各单位陆续放假了”放下电话，我来到餐厅吃早餐，很快小石的微信里传来了两张12306中国铁路购票截图。一张是明晨由攀枝花开往成都的复兴号，另一张是后天从成都开往北京的列车。 明媚的阳光穿过窗扉向客房里探望。这是一间欧式风格的大床房，单人沙发前一张欧式写字台上一款考究的台灯下，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只盛满咖啡的玻璃杯。在大床背后乳白色的墙面挂着两幅抽象派油画。 为了将本月工作完美的结束，通过互联网，我向公司营销中心发出了销售报表及客户订单。找出几日来的VIP客户，及能满足的要求，准备在离开攀枝花前最后回访，并随时接待新客户的来访。 抽空整理行装，将要洗的衣物交给了服务员。并预约了第二天6:00到攀枝花动车站的出租车。 　　第二天5:20的客服叫醒电话响过10分后，我起身，来到窗前，拉开落地窗帘，推开半扇窗扉，让清爽的蓝花楹和凤凰花香飘进屋来。‍‍ 洗漱完毕，我沏了杯红枣菊花茶，清甜的悠香飘进心房。 出门沿步梯而下，将房卡交予吧台。在酒店门前习惯性的坐进轿车二排的C位。 东方还未露一丝余光，高低起伏的公路站上偶尔可见几位头戴攀钢米黄色安全帽，膀大腰圆的工人在侯车，步道与斑马线上晨练的人们在追赶黎明。轿车向前走，路旁灯影和深黛的楼宇向窗后悦动。 　　“先生,火车是几点的？”操辽宁普通话的司机衡量着车速问。 我伸了一下腰，将后背贴近靠背，看了看时间，蛮有把握的说：“7:20”。 “哦，时间还早，20多分钟就到了”我有点意外，但马上醒悟：昨日网查地图时，已临近中午，标示的45分钟，是高峰期。 “听口音，您是东北人？怎么会在这里？”我若有所思的问。 司机将驾驶室左侧窗开了一条缝，舒爽的晨风飞进来，令人清醒了许多。 “1965年攀枝花盛开的时节，老辈人听从周总理的号召，从鞍钢支援攀钢来的”。 好远哟，我感叹着。从东北到西南需斜跨半个中国，在铁路尚未贯通的条件下，一代风华正茂的青年为了理想和信念，不辞辛苦远离四季分明的黑土地，来到气候炎热、崇山大河的“特区”，我想，若无无忠魂傲骨，他们绝不可能有如此气贯长虹的勇气。‍‍ 此刻，我眼前浮现出春寒料峭之际这座山城到处盛开的英雄之花—攀枝花，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听口音您也是辽宁人吧？” “我是东北抗联后裔”。 “都是受苦人出身。这儿是贫困地区，来这儿做什么呢？”司机将富庶的省份与这里对比着想。 “出差” 。第一次知道这座城市，是在40年前的地理教科书中。没想到竟有机会来到这里，我感慨着时代的变迁。 东方的曙光渐渐驱开幕色的苍穹，黎明的峰峦度满金色的光辉。飞燕在林间起舞，百鸟在花丛中啾啾的乐鸣，晨练的人们如牡丹绽放着瑰丽的笑容。 　　“没吃早餐地、没吃早餐地，来吃早餐哈！”动车站里轿车落客区，饭店老板用攀枝花方言招揽着赶早的旅客。 食客大半肿着眼眶在餐厅悉悉簌簌的用餐。穿过左侧游廊，便来到了候车厅。 　　站前广场花叶上，露珠如珍珠闪着晓色瑰丽的光影。从滚梯上向市区纵目远眺，暖暖花城笼罩在晨光熹微黛青色的峰峦中，如攀枝花英雄的含义：呈现出英武的雄姿。 　　在复兴号动车平稳的飞驰中，邻座的康女士将一段跨越近一个世纪的红色往事娓娓道来。窗外掠过的川西田园风光，与她讲述的历史画面交织成令人动容的光影。‍ 1935 年 5 月 16 日，迷易县（今攀枝花市米易县）的山脚下，13 岁的放牛娃康家福正蜷缩在一块岩石旁。他身上的粗麻布衫早已千疮百孔，草鞋磨破的脚趾渗出鲜血。连续三天未进食的他，最终栽倒在野花遍野的草地上，手中还紧紧攥着放牛的绳索。‍ 当他在朦胧中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名红军战士的臂弯里。身旁三名年纪相仿的战士正用搪瓷缸煮着野菜粥，他们的灰布军装虽已洗得发白，却格外整洁 —— 上衣领口的红领章在阳光下格外醒目，八角帽上的红五星熠熠生辉。战士们的小腿上都缠着绑腿，腰间的子弹带里整齐排列着子弹，斜挎的驳壳枪泛着冷光。‍ “小兄弟，喝点热乎的。” 操着湖南浏阳口音的声音传来。一位 20 岁上下、腰间扎着皮带的首长模样的人，正蹲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用木勺喂他稀粥。放牛娃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宽大的红军衣，上面还残留着主人的体温。不远处，他的黄牛正悠闲地啃食青草，偶尔抬头望向这群陌生却亲切的人。‍“阿爸、阿妈都被地主逼死了……” 提及身世，放牛娃泪如雨下。首长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眼神中闪过一丝痛楚：“我们是红军，是穷苦人的队伍。” 他指着远处蜿蜒的队伍，“我们从江西出发，强渡金沙江，准备飞夺泸定桥，北上与红四方面军会合，就是要让天下的干人都能吃饱穿暖。”‍ 这时，一位操着凉山口音的红军战士走过来，拉着放牛娃的手说：“这是我们的胡书记，他 12 岁就参加红军了！” 放牛娃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位目光如炬的首长 —— 胡耀邦，红三军团第五师第十三团的党总支书记。‍“愿意跟我们走吗？” 胡耀邦将自己的军衣披在放牛娃身上，“我们有数万兄弟姐妹，要为所有受苦受难的人报仇！” 放牛娃望着红军军旗，镰刀斧头的标志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抹掉眼泪，使劲点了点头。那一刻，他感觉自己不再是无依无靠的孤儿，而是找到了真正的家。‍ 参军后，康家福成了胡耀邦的警卫员。这个连步枪都够不到的 “红小鬼”，跟着队伍爬雪山、过草地，历经无数生死考验。他永远记得过夹金山时，胡书记把仅有的青稞面让给他；在毛儿盖，首长用自己的毛毯为他挡住刺骨的寒风。‍ 改革开放后的 1980 年，已是某省组织部部长的康家福，在北京的一次会议上重逢老首长胡耀邦同志。得知他仍牵挂着失散多年的兄长，胡耀邦的秘书、四川籍干部李传华立即联系四川省委协调寻亲。‍ ‍ 四年间，四川省民政厅工作人员翻遍档案、走访村寨，终于在米易县撒莲镇找到了康家福的兄长。当兄弟俩在分别 46 年后相拥而泣时，白发苍苍的康家福感慨道：“没有红军，就没有今天的我。”‍“叔父曾希望我们去北京，但我们还是选择留在米易。” 康女士轻抚车窗，“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着先辈的热血。” 远处的安宁河波光粼粼，当年红军走过的山路已变成宽敞的公路。她的手机突然响起，是叔父儿媳打来的：“爸说今年国庆要回米易，看看新修的红军纪念馆……”‍ 动车驶入隧道，短暂的黑暗后，阳光重新洒满车厢。康女士指着窗外若隐若现的雪山：“那是当年红军长征经过的地方。” 在她眼中，那些巍峨的雪峰不仅是地理标志，更是无数先烈用生命铸就的精神丰碑。 　　复兴号穿过攀枝花、凉山、峨眉、眉山4个川西南地区，8小时后终于驶入了“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的千年成都。‍ 东汉末年，公元221年，立志匡扶正义的刘备在这里称帝，建立了蜀汉政权。‍ 由于第二天6:30就得候车，在蜀都大酒店预约了5:20的轿车。‍ 5:00叫醒电话响起，撩开窗棂，芙蓉花城已是雨花飞舞。“锦江近西烟水绿，新雨山头荔枝熟”的时节来临了。 街道两旁的楼宇、店铺、路灯伸向远方，轿车追着东南方向的启明星，踏着路上的水雾驶向成都站。‍‍ 在一层候车厅右侧长条铁椅上，我放下行包，有条不紊的演习刚学会的科学制餐法。 取出桶面料包及塑料叉，让开水没过面饼。将塑叉封住盖口，把袋牛奶放置于桶面上。 5分钟后，将水倒出，放入料包及一根火腿肠和两枚卤蛋，再次倒入开水，用不锈钢筷子搅开料包和面饼。 10分钟的用餐过程，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这趟开往佳木斯的列车，纵贯西南、西北、华北、东北四大行政区，是北方到西南的古丝绸之路，是中国南北直线距离最远，终点城市经度最靠东的列车，被旅客称为东方列车。 今天是“五一”长假的第二天，8号卧铺车厢里不多的几位旅客在安静的休息。‍‍ 一位古稀之年的老先生，静静的伫立在车厢尾端向东一扇宽敞明亮的窗前。他手扶着窗栏，目光所及是广阔无际的金黄稻田，饱满的稻穗沉甸甸地垂着，预示着一场丰饶的收获；田垄之上，小麦也舒展着身姿，在风中微微起伏。 他不时举起手机，镜头追随着窗外金光普照的景致 —— 那片如海洋般辽阔、似湾港般温润的成都平原，正荡漾着千重万叠的绿色波浪。每一缕绿意里都裹着希望，每一阵起伏中都藏着欢喜，仿佛连风都带着清甜的笑意，悄悄漫过他的眼眸，也漫过这一程流动的时光。 我与老先生住上下铺，他操一口陕西商洛口音，银发长眉，两眼炯炯有神。一身藏青色干部服，散发着德高望重的正能量。 “今年粮食又丰收了”老先生来到廊桌前，与我相向而坐，欣然的感叹着。 “是啊，又是一个好年景”我想着今年的农副产品，该会再便宜些了。 “先生到哪里？”我轻声问道“商洛镇安”镇安的名字在老先生的心语里仿佛是世界的中心，语气显得格外温暖和神圣。 “商洛我去过，是著名作家贾平凹的故乡，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我若有所思道。 “陕西的广告语：陕西最美是商洛”老先生微笑着流露出自豪的神情。 “镇安，在商洛哪个方位呢？”我第一次听说这个地方，抱着希望问道。 “在秦岭东段南麓，是陕南盛产水稻、小麦、玉米、烟叶的地方，计划经济时期，镇安的香烟在秦晋很出名……”老先生打开手机，让我看他拍的镇安县秀丽的江南山水。老先生热爱家乡，热爱生活的情怀溢于言表。 “先生此番旅程去了哪里？” “武侯祠、杜甫草堂、金沙遗址博物馆、都江堰、还有……” “还有青城山。”老先生的女儿端着刚打满的水壶从车厢连接处走来，在老先生斜对面的床桌旁坐下来。 老先生的女儿52岁上下，身体健硕，红润的脸庞散发着健康的光泽，两只大眼睛充满了生机。 “人生进入倒计时了，每年春季都出来走走，一年去一个地方，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老先生向窗外望去。 　　“您是离休干部吧”看着老先生有些谢顶的白发，我关切的问。 老先生伸出右食指 “我是退休。共和国成立时，我才1岁。是共和国的同龄人。”一双长寿眉舒展开慈祥的笑容。 我笑问：“您当过兵吗？”。 “没有”。 “那您在大学里读什么专业呢？”我试探的问。 “我是中专，学医的，卫生学校毕业。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老先生微笑道。 我一怔，仔细端详起眼前这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当他得知我是八路军遗孀，我们有了更多的共同话题。 “如今贪官怎么会这么多呢？”我忧心重重的问。 　　“腐败问题原来就有。1952年，三反运动期间，毛泽东主席批准处绝了刘青山、张子善两位腐败的高级干部。中央又相继开展了五反，四清等群众运动。那时贪污、挪用200元公款都会被群众揭发清查出来，不少人被下放劳动，劳改、判刑，甚至被枪毙。”老先生用亲身经历揭开了那段尘封的历史。 “这些人的子女升学、就业都受到了影响。改革开放后，事情过去20多年，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理论的指导下，出于人道主义和国家大量用人的考虑，国家给这些曾经的腐败分子一定的救助安置，允许其子女考大学，出来工作。”‍‍ 啊，在先生的心中有无穷无尽不为人知的历史，都是我往常的朋友所不知道的。他闪烁着岁月智慧的眸子，流露出坚毅的神情。 　　老先生站起身来望着窗外辽阔的田野和巍峨的高山，庄严的说：“封建思想、西方腐朽的意识形态一直在影响着我们。新时代，国家要建设高度文明、民主与法制的现代化强国，党中央把正风肃纪、同查同治一体反腐摆在重要位置，制定了相关法规，建立了纪检、监察、反贪局、党支部等严密的监督机制和反腐体系，派出了中央巡视组督查贪腐大案。同时还设立了各类网上举报电话和平台，接受人民的监督，让人民通过各种途径提供腐恶线索，严厉打击和制裁行贿和受贿分子。”先生的话，像一束光照亮了人心，令人看到了祖国的未来，民族的希望。 　　自从离厂以来，我许久没有听到这样闪耀着辩证历史唯物主义光辉的思想了。 　　太阳的光辉穿过彤云照耀在一望无垠，铺满金黄色油菜花的田野上，一列白色的复兴号动车与绿色的东方列车相对飞驰而过，闪耀在我晶莹的泪光中。 “你在哪里工作？”老先生似乎想起了什么，认真的问道。 “原来的东方机械厂”我的心境掠过一丝悲凉。因为企业已于11年前破产了。 “我听说过，他曾是中国著名的装备制造业排头兵，是国内研制能力最强、机械制造等级最高、国家唯一的机械进出口基地”老先生忆起它曾经辉煌的历史。 “2004年，在企业政治生态不健康的条件下，企业研制成功的国际上领先的机械设备未得到报批，厂领导于是试图将价值数亿元，优质的国有资产贱卖给民企，在职代会上以‘真躲贷，假破产’的政策误读，并以不同意就停发工资为由，促使职工代表通过了企业破产决议。导致有着半个多世纪历史的国有企业数千优秀工程技术人员被迫离岗”我沉浸在过往中。 “三年后，原财务处会计良心发现，向上级主管部门揭露了真相，事情才大白于天下。国家查办了一系列腐败分子，但企业政治生态遭到严重破坏，员工已分散谋生，多次重组未果”谈起这些我没了好心绪。 “再往后，一家私企招收了原厂部分工程技术工人，租用了东方厂一个分厂，研制和批量生产出国内最精良的轿车生产线，列装国内各大轿车厂，不久成为了上市公司。另一家私企利用东方厂先进的技术力量，研制生产出了先进的直升飞机。” 老先生认真倾听着，深潭静水般的目光射向天宇：“中华民族是底蕴深厚、精神伟力的伟大民族，中国作为拥有数千年灿烂文明的国度，在漫长历史长河中曾长期以繁荣强盛的姿态屹立于世界东方。然而自晚清以来，受历史条件制约与多重内外因素影响，国家发展逐渐滞后，陷入积贫积弱的困境。在新中国成立之前的漫长岁月里，广大中国人民更是深陷战乱频仍、民生凋敝的苦难之中，始终挣扎在水深火热的生存绝境里。如今国家实施强国战略，民族复兴。一些居心叵测、打着报国旗号，实为利己主义的奸商，钻国家政策、法规的空子，为获取巨大的利益，拉拢和腐蚀一些忘记初心，丧失理想信念的干部，建立利益共同体，侵噬着共和国健康的身体。 中国有句话：人走茶凉。祸国殃民的贪官污吏，是民族的败类，历代都没有好下场。那些为了人民的利益而辛勤工作的公仆，人民是不会忘记的。”先生深邃的思想仿佛穿越历史的长河，回荡在蔚蓝色的天空。 　　从先生的觉悟和思想境界，我猜想，应该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党员，党的高级干部。 “您是高干吧。”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我爸原是镇安纪委书记，经济师”话音刚落，先生闺女的话便传到我耳边。 望着眼前这位神彩奕奕的老人，我轻声问道“书记贵姓？”。 “樊”老先生用手指在桌上写着。 “樊书记您好，您的思想觉悟令晚生仰慕，值得学习。”我情不自禁的伸出了双手，握住了樊书记温暖而柔和的大手，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我爸可爱学习哩，他的觉悟是很高，我们都不如他。”樊书记的女儿望着父亲，眼里闪烁着钦佩、骄傲的神情。此刻，信仰、栋梁、希望等词汇纷纷跃入我的脑海。 “哪里。我从公社文书干起，就是给公社写文章，深受党的教育。因脾气耿直，不会溜须拍马，只干到了一个小组长”。 列车穿行在隧道中，隧道诱导灯的灯影在樊书记的目子里闪烁着点点微光，仿佛岁月流泻的光阴，他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我们聊了些家常，并鼓励樊女士助力父亲写本回忆录，留给后人，愉快的交谈一直中到了午餐时分。 我们一同来到素净且宽敞明亮的餐车厢。 窗外广阔的天空下，江南油菜花与玉米相间的农田美景如流动的画卷，与餐车中的美食动静交融‌。 一名身材魁梧，国字脸，腰扎武装带，红袖标，30岁多岁的乘警在靠近卧铺车厢第一排的乘警办公席上与两位乘务员一同用餐。 “来份快餐，再加一碟尖椒干豆腐，少加点盐”我一面说给跟来的服务生，一面向前走。餐车厢里，客人不多，我们在靠东边一排中间找了个好坐位。 樊书记父女在我对面落座，他们要了两份快餐和两碟菜，一份木耳炒鸡蛋，一份小炒肉。 餐桌花瓶里鲜艳的玫瑰花向客人露着灿烂的笑容。 “先生，饭菜好了……”服务生为我们上齐了菜品。 樊女士从包中取出一瓶醋，微笑递给我：“要放点吗？菜品风味会更好”。 “云陶香”三字随即印入了眼帘。我好奇的接过醋瓶，习惯的摇了摇，细腻饱满的醋花顿时散发出来，许久不散。开盖后，香鲜沁人，令人味觉生津。“好一瓶雪窖华光里微生凝脂的金酱琼浆”我由衷的慨叹着中华民族的智慧之光，脸上现出笑容。 “多添点，开胃解渴，是七大食品里营养最丰富的”樊书记的真情溢于言表。 道谢后，我向菜品里倒了三滴，层次风富的醋菜奇香顿时在车厢中弥漫开来，令人精神一振。 服务生、食客及餐厨接踵而至。餐厨问：“这醋从哪里能买到呢？” “去年在太原云陶醋园参观时买到的，每人限购1瓶。小时候打散醋，时间长了，会在瓶口起白毛，后来有了防腐剂。如今条件好了，可以吃少点，吃好点了……”樊女士感叹道。 她从包里又拿出一瓶蜂蜜，舀出一匙和三匙云陶香一起兑入杯中，将温开水舒缓的倒进去，搅拌后，递给了父亲。 　　“把钱包拿出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从普通车厢处传了进来。 “你放手。”一位男子应道。‍ 我转身看去，一位身材瘦弱，面容憔悴，满嘴胡子，40岁左右的长发男士被一位32岁上下，齐耳短发，方脸小眼，戴一副银丝边眼镜，身着白色碎花上衣，右肩挎一个白色皮包的女子，左手抓着后脖领走进来。此刻，乘警站了起来。‍ 男子猛然转身，用胳膊向后横扫下压，挣脱开女子的手，向普通车厢跑去。‍ “抓贼” 女子双手半举着，惊呼了一声，转身追了出去。乘警冲了过去。‍ 我不由得飞身跃起，紧随其后，捂着口鼻穿过三个车厢风档吸烟处，乘警敏捷的身影消失在车厢的尽头。我超越了女子继续前追。激烈的追赶步伐打破了车厢里宁静的气氛，人们顿时紧张起来，乘客纷纷朝我们跑去的方向望去。 14号车厢的尽头，乘警扭住了男子的胳膊，厉声道“你往哪儿跑？” 我气喘吁吁的跑到近前，女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跟过来，她指着男子咽了口气，向乘警说“他，他把我的钱包偷走了”。‍“别急，慢慢说”，乘警安慰着女子。‍“我在对面行李架上取完东西，回座后发现座上的挎包不见了。”‍ 她又咽了口气说：“对面的旅客说，见拿包人朝前走了。我一看，通道里没人，我赶紧向所指方向找去”女子喵了男子一眼。‍“他突然从右边第五个座位起身急走。我过去一看，挎包就在他刚才的座位上。拎起一摸，红钱包不见了，我赶忙上前抓住他”她瞪了男子一眼。‍“你胆子真大，敢抓小偷，不怕被同伙报复？”乘警说。‍“咋会不怕呢？”女子低头嘤嘤假意哭起来。‍“那是我的钱！”男子突然悲愤的声音令我一惊。 　　车窗外的树影正往后退，劳工忽然攥紧了手里皱巴巴的布袋子，喉结滚得发紧。他一开口，嗓音像淬了沙的锣，砸在嗡嗡的车厢里：“她爹是都清县堡醯调味厂的刘扒天！七个月了，我的底薪一分没见着！”‍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静水，邻座大妈手里的塑料袋 “哗啦” 晃了晃，前排的小伙子猛地回头，连靠窗打盹的大爷都掀了掀眼皮。‍‍ 劳工的脸涨得发红，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布袋子上的破洞，声音又高了些：“那厂子根本不是做醋的！粮囤里堆的高粱、谷糠发了霉，墙角还沾着老鼠屎，舀粮食的瓢子上都长了毛！醋缸一掀开，可见蛆虫浮在醋表面，他倒好，往醋池里倒工业冰醋酸，说‘提酸度、杀菌’！装醋的塑料桶，一捏就软，里面的塑化剂能浸到醋里，装瓶前连个灭菌的步骤都没有！”‍ 他喘了口气，眼里冒了点红血丝，像是想起了当时的情景：“我们跟刘扒天提，他手指头戳着桌面，唾沫星子溅在账本上，喊‘懂个屁！这是县级非遗！有蛆才说明是粮食醋！用塑料桶省成本，不然你们的工资从哪儿来？’”‍ 车厢里静了静，劳工接着说：“十一个月前，广东、重庆、山东还有承德，好几个地方的质监局抽检，他的醋全不合格！都清县工商局罚了他十万，他不整改，把损失全算我们头上！”‍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像是在学刘扒天的腔调，又恨又无奈：“那混蛋还说‘自古圣盗同源！我是被逼的！那些领导生下来就含金钥匙，凭什么我要受苦纳税？他们拿着高工资，还以检查为名，到厂里吃拿卡要，借了钱就用土地抵！现在行业内卷，我不偷工减料，不加点‘科技狠活’，不跟当官的一起骗补贴贷款，厂子倒了，我就得倒霉！’”‍ 说到这儿，归海虹的手都在抖：“我当时听了，脑子‘嗡’的一声 —— 怎么会有人把黑心话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小伙子，” 旁边的大妈往前凑了凑，手里的毛线针停了，眼里满是心疼，“咋不告他去？这还有王法吗？”‍ 劳工缓缓摇头，头垂得更低，声音像泡在水里的棉花，软得发沉：“很难……” 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滴在裤腿上洇出小湿痕。他的眼珠往左转动着，沉进了回忆之中：“我复姓归海，叫归海虹。家里的地被政府征了，户口本上‘农业’改成‘城镇’，手里没了锄头，只能出来打工。小时候家里酿过醋，发小说都清县私醋厂多，缺技术工，只要肯吃苦，工资给的高。我们去应聘时，好几个醋厂抢着要，刘扒天开的价最高，还说管吃住，我就跟几个工友一起去了。”‍ 他咽了口唾沫，手指抠得布袋子更破了：“到了厂，他说‘国家规定试用期半年，转正了一起结工资’。我们要签合同，他拍着胸脯说‘我的话就是合同’。有几个胆小的工友觉得不靠谱，转天就去了别的厂，我跟剩下的几个，想着能多挣点，就留下了。”‍“六个月一到，工资的影子都没见着。我们几个去找厂办，曹主任坐在办公桌后，手里转着笔，慢悠悠地说‘厂里资金周转难，缓一个月’……”‍ 归海虹的声音突然顿了，喉结哽了好几下才接着说：“后来检验室出了事。品醋员小李，才二十五岁，因每日品鉴样醋，后来脸白得像纸，走路都打晃。进手术室那天，他还攥着化验单，出来后，医生说他心脏瓣膜坏了，切了三分之二，连端碗都抖。‍‍ 得到消息的刘扒天当天就把他辞退了。小李的媳妇去县、市两级质检局举报，可那醋里的冰醋酸跟别的物质化合了，且不在国家标准检测范围内，工商局没处理。”‍ 他抬起头，眼里的红血丝更明显了，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委屈：“我们知道了这事，都怕了，去找刘扒天要工资，想走。可他就是拖，拖到现在……”‍ 车厢外乌云遮住了太阳，归海虹每说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满是说不尽的无奈。 　　第七个月底的一天下午，我们接到刘扒天的来电，他冷冷的说：“从明天开始，你们几个停止工作。” 电话就挂断了。‍‍ 门房仲长师傅告诉我们，老板不让进厂了。几个工友分别给他打去电话，证实刘扒天已把工友们的电话设置成“阻止来电”状态。 我们想着，这是社会主义国家，总有能说理的地方。大家聚在一起商量后，决定选三个代表，找个好日子，去都清县政府申诉，讨回公道。 （黄土高原上的都清县矗立在吕梁山脚下，蔚蓝色的天空中飘着白云，仿佛一位千年老人，注视着这座被现代拜金主义思潮浸染，迷失了传统文化的市井小城。） 早上7:00，我和另两名代表公良东、段干龙出了旅店，准备去不远处的面馆吃早餐。临近时，里面传出了争吵声，凑过去一看，一位外地男顾客正在向店内食客诉苦，他发现花了同样的钱，比本地顾客的大碗面里少了3两，他是痛风患者，一吃冰酸醋脚就疼，这面馆桌上的醋肯定是化学毒醋。他要去工商局投诉举报。‍‍ 一位老者在一旁劝道：“没必要嘛！”又转头跟老板娘说：“老板娘再给他多添点”。‍‍ 老板娘惊得说不出话来，男食客气愤的指着老板娘大声挖苦道：“我付钱，你把这碗面和化学毒醋当众给我吃了”。 此时感觉有人拉我衣襟，回头看，是公良东，他小声提醒道“换一家吧，不能把钱给了这奸商”。 十七层高的都清县政府大楼，是县城最高的建筑，位于县中心风景秀丽且商业繁华的西湖东畔。院子里，一块有天然米黄色波纹的巨石屏风上，醒目地镌刻着毛泽东同志的红色题词 ——“为人民服务”。 八点半，都清县政府门卫问清我们的来意后，转身给县府办接通了电话：“康主任，有 3 个讨薪的农民工……” 电话里一位男同志回复道：“让他们去找劳动监察大队秦队长解决。” 电话机里随即传出嘟嘟的盲音。 “你们租个私家车，去劳动监察大队吧。” 门卫说。 “能行” 段干龙说道。 门卫朝不远处几辆排列整齐的轿车挥了挥手。一辆私家车缓缓驶过来。 “到县劳动监察大队，知道怎么走吧？”我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问。 “你放心，拉不到地方，不要钱。” 中年司机回答得很干脆。 私家车拉着我们边走边打听。在县城里，一条街一条街地找，个别人只知道原来的地址…… 轿车又回到了县政府，司机一脸苦相道：“师傅们，下来吧。再去打听打听吧，我实在找不到了，车费就收 100 吧。” 那一刻，我呆了。公良东是退役老兵，他质问司机：“你不是说拉不到不要钱吗？” 司机脸涨得通红：“拉着你们绕城一圈了，你们也看了，确实没这单位啊”。 “你不知新址，为嘛要日哄人？” 段干龙有些生气。 “几位爷，下来吧，我不要钱了还不行吗？” 看我们不下车，司机哀求着。 路上群众看我们起了争执，围拢来看热闹。 一位男交警从人群中挤进来，听我讲完事情经过，训斥司机：“都清县的名声，都被你们给搞坏了！” “我不要车费了，他们还不下车” 司机一脸无耐的样子。 “你们再叫个网约车吧，我告司机你们要去的地方。” 交警同志建议着。 在交警的指点下，网约车终于带我们在一个新楼盘里找到了县劳动监察大队。 在三层的走廊里，我们迎面遇见一位 50 岁左右的中年人，他双手捧着一摞文件走过来。 “同志，请问秦队办在哪里？” “有事吗？” 中年人瞟了我们一眼，面无表情的回答，令人感到他内心的复杂。 “秦队您好，刚才县政府办公室让我们来找您，解决堡醯调味厂欠薪的问题。” 我们随秦队来到大队办。秦队走到深红色的办公桌前，转身用威严的目光打量了一下来人，片刻间用温怒的口吻说“你们把我给告了” ，我心想：莫非县政府办公室打电话批评他了吗？ “你们去中队办找下曹队。” 他将用铅笔写好的纸条，递给了过来。纸条上的字，与其说是字，不如说是符号。‍‍ 出了门，我翻过纸条，发现背面左下角有个用铅笔画的小圆圈。 中队办的门敞开着，我敲了三声门，里面没人回应。我们只好在门口等，一会儿，楼梯口传来了脚步声。一个35 岁左右，瘦高个、卷发、长脸细眉、灰蓝色眼珠，穿着灰白色休闲装的男子径直走进办公室，像没看见我们一样。 我又礼貌的敲了敲门问：“您好，请问是曹队吗？”我谦卑的说。 “有事吗” ？‍‍ “曹队，秦队让我们来找您。” 我把纸条递了过去。 曹队漂了一眼纸条，转身来到办公桌后坐下。 “是这样……” 我刚要开口，曹队先说了话。 “坐下说” 他手心向下，摆摆手，漠然的看着我们。 落座后，我把工友们被恶意欠薪的经过细细讲述了一遍。 “听说国家劳动保障监察局有政策，欠薪单位，要加倍偿还农民工。”临近曹队办公桌的段干龙满是希望的探问道。 曹队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诡异的神情。他欠了一下身说：“告刘老板，你们有证据吗？” 此话一出，我们都呆了。 曹队见此情形，和缓了一下口吻：“告状，要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 ，我们一时语塞，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曹队有些得意的说“你们把刘的电话说一下。” 他边说边慢慢拉开抽屉，拿出工作笔记，从桌上取过一支碳素笔，右手从兜里掏出一部苹果16手机。 我凑过去，顺从的用适中的语速，将刘扒天的手机号读了两回，一直看到曹队在本中记好无误，才放心住了口。‍‍ 曹队拿起办公座机，3声铃后，刘扒天的手机接通了，曹队威严的说： “谁了？” “领导，我是扒天阿” 刘扒天惊恐有点发颤的声音传了出来。 “有人告你欠薪，有这儿事吗？” 曹的语气透出冷峻。 我心中感到一丝不祥，他们原来认识。 “领导，你是知道我的，我是良民啊” 刘扒天的声音透着几分恐惧和狡诈：“疫情这两年，厂里效益不好，已没钱雇人了” 。 “钱都让你挣跑了，净给我找工作。”曹放下电话。点燃了一支粗黑的俄罗斯雪茄烟，思索着，鼻孔里冒出两股青烟，问我们“怎么证明你们之间的经济关系呢？” 公良东听罢，有把握的说：“被欠薪的劳工有20多位，我们可以互相证明。” 曹队深吸了两口雪茄，看了看腕表，起身用手机再次拨通了刘扒天的电话：“在哪？” “领导，我在厂里。” 曹队挂断电话，朝门口喊：“小布，小布！” 一个和他个头、年龄差不多，肥头大耳的干事跑了进来。 “备车，去堡醯调味厂。” “好嘞！” 布队员高兴地应了一声，哼着小曲，一溜烟跑下楼梯。“走，去当面对质一下。” 曹队招呼我们一行下楼，我回头看了下墙上的挂钟：11 点 44 分。 　　在院里，我们坐进劳动监察执法车第二排。 见曹队他们未穿制服，我警觉的在微信里给两位工友提醒：到现场后记得录音或录像。 县劳动监察大队的白色轿车，缓缓停靠在堡醯调味厂门前。谢顶、小个子、奸嘴猴腮、眼珠金黄的刘扒天，穿着浅灰色休闲装，和二女子两口子，已在那里等候。 车未停稳，刘扒天三人忙迎上前，二女婿拉开曹队坐着的副驾驶车门。‍‍ 看我们从车里下来，刘的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神情：“欢迎领导光临！” 随即掏出一包黄鹤楼大金砖香烟，抽出两支递了上去。 肚大如锅的二女婿连忙上前打开防风打火机点烟。 香烟被点燃的瞬间，烟火的微光照亮了曹队如刀刻一般棱角分明的脸庞。二女婿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曹队仰起头，鼻孔里冒出两股烟，他眼皮耷拉着，扫了刘扒天三人一眼，扬起大拇指，向后指着我们，阴郁地问：“认识吗？” 刘扒天脸色发白，抬头呆呆的盯着曹队的眼睛，惊了脸，口吃起来：“不…不… 不认识！” “刘扒天，你这坏种，变成鬼我也认得你！” 公良东气愤不已，指着刘扒天的鼻子，走上前。 此刻，我举起了手机像机。 “说什了？想挨逼斗（方言，挨揍的意思）呢？” 小个子二女婿面露凶光，从刘扒天身后窜了出来，张狂的冲着临近的公良东脸上挥出罪恶的一拳。公良东头向右一甩，右脚向后迅捷闪躲半步，飞起左脚踢将过去，只听“哎呦”一声，二女婿捂住了右手腕。 二女子心里一紧，一把拽住老公胳膊，重重的瞪了他一眼。他抬头看去，公良东岔开双腿，紧握双拳，摆出随时准备出击的姿态。 段干龙手持相机，一手攥拳，声音粗犷而洪亮地对二女婿喝道：“想闹架吗？！” 他胳膊上的青筋暴了出来。二女婿被震住了。现场气氛紧张起来。我开始环顾四周寻找能自卫的武器，以防不测。 “住手，干什么？你们眼里还有领导吗？”布队员环顾众人，大声呵斥着。“不行到派出所解决去”现场空气一时凝住了。 曹队抽了一口烟，转过身看着我们说 “你们先回去等消息。我求证核实一下情况再说” 。 “对，对，里边请，到办说”。刘扒天如梦方醒般不自然的向曹队二人说道。 布队员将车开进厂门里正中的停车位，在刘扒天的引导下，他们向办公楼走去。 离开厂门不远，我忽觉哪里不对，我们是来对质的，怎么让我们先走了呢？‍‍“很明显，曹队早已知道刘是嫌疑人，但为什么来时不穿制服呢？”我疑惑的询问他俩。‍‍“制服上有执法记录仪，穿制服就得秉公执法。”段干龙的话点醒了我。‍‍ “对，这里面边有蹊跷”公良东接过话头。大家交换意见后，我们决定回去看个究竟。 我们绕道，隐蔽在厂门口对面的高粱地里。 宴会厅门口出出进进，比平日里多了许多包装线上的女工。不一会儿，都清酒楼的全顺送餐车开过来，从车上搬下来二十几盘冷、热菜，送进餐厅。接着管后勤的经理从办公楼里拉来一架蓝色塑料拖车，车上放着1大瓶30年陈酿汾酒，1瓶五粮液，4瓶茅台酒，4瓶进口红酒。 送餐车走后，门房仲长在厂门口四处张望了一下，确认没人，回到门房，关紧了厂门。 不多时，在刘扒天及二女子两口及办公室曹主任的陪同下，曹队低着头若有所思的与布队员先后走进宴会厅。 烈日炙烤着大地，公良东去附近的馒头店买回六个蒸馍、3袋榨菜和矿泉水。 段干龙气愤的说：“我们上当了。他们原来是一伙的，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目地是支开我们，同时达到了“按程序”办事的目的”。 “吁—小声点，别惊动他们。”我压低声音，安慰着他。 两小时后，宴会厅的大门被办公室主任推开了，刘扒天满脸堆笑，搀着醉意朦胧、面红耳赤的曹队胳膊，将二人送了出来。二女婿手提着两瓶茅台酒，走到车尾，布队员打开了后备厢盖。工作人员随即将40多箱精装原浆老陈醋装满后备箱和轿车后排。 这时，公良东怒火中烧，欲冲过去，当场揭露他们，被段干龙一把拉住。“难道你要坏大伙讨薪的大事吗？”公良东强压怒火，牙咬的咯蹦蹦响。 刘扒天和曹队来到副驾驶门前，刘踮起脚，咧着嘴，在曹队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霎那间，曹队脸上浮现出一丝鬼秘的笑容，他拍拍刘扒天的肩膀，微笑着钻进了副驾驶。 刘扒天挥手向摇下车窗玻璃致意的曹队告辞。 “嘟—” ，布队员鸣了一声喇叭驶离厂门，卷起微尘向大路扬长而去。 （大雨 “啪、啪” 地拍打着列车，天空中电闪雷鸣。没一会儿，雨水就如注般倾盆而下。车厢里灰暗起来，围观的旅客，越来越多。） 两天后，我们去中队办打听处理结果。曹队眼珠向右一转说：“刘说你们是合作关系”。 曹队环视了一下不知所错的我们说：“没有劳动合同，怎么证明劳资关系，纠纷性质又怎么认定……”他把皮球踢给了我们。 段干龙有些激动：“我们被恶意欠薪，才来申诉，现在怎么连劳资关系反成了问题？”。 “刘扒天的说法，又有什么证据？” 公良东接着说。 “从法律上讲，你们是一伙的，相互佐证，不能被采信” 曹队一脸义正词严，似法律的捍卫者。 “我们来这里，是希望政府为我们做主，讨回公道，取回被欠工资，如今难道一点办法都没了吗？” 段干龙有点沮丧。 “段干，别说了，我们走”公良东愤然而起。 曹队愣在那里，呆呆的看着我们离开办公室。 “怎么样，事情处理好了吗？你们的事，我听说了。”在二层的楼道里，一个方脸戴眼镜，穿着深蓝工作服和白衬衫的中年男子，在县律师事务所办公室门前，主动和我们打着招呼。 我摇了摇头。 “进来坐坐，咱们聊聊。” 谢谢中年男子把我们让进办公室，女文员端来三杯沏好的茉莉花茶。‍“我姓端木，是这儿的所长。” 他递来一张名片。“称我小端好了，你们要是觉得处理的不e二代e满意，我可以为你们提供法律咨询，包括打官司。这是办事程序。” 文员将《服务指南手册》送到我眼前，上面详细写着服务范围和办事流程。“我们商量一下。”我把手册传给公良东后说。 “这官司准能赢，诉讼费和律师费也会由被告出。” 在走廊尽头的楼梯口，端木所长拉高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一个恶意欠薪，一个捞好处，一个要诉讼费，处处是陷阱” 在办公楼门前，公良东望着万里无云、瓦蓝瓦蓝的天空，满心愤懑又有点沮丧的说。 “我为灾区捐过款，献过血，我相信菩萨会保佑好人的。天再黑，也有光亮的时候……” 我安慰着自己。 当天下午，气不过的公良东召集被欠薪的其他工友在旅店开了一个会，年轻的工友说：到信访局、反贪局、纪检委或网站上举报他们，还有的建议：截获送冰醋酸的车辆，再举报。‍‍ 段干龙道：这主意不错。我们要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与刘扒天他们做坚决的斗争。拿起法律武器讨薪，讨回公道，不然好事就变成坏事了。‍ 一位工友说，这事不难，我给送冰醋酸的司机打个电话要货，我们在厂后门截住他，再报警。‍‍ 公良东环顾了一下大家，问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吗？大伙纷纷表示同意。‍‍ 当天傍晚，送冰醋酸的车在厂后门前被工友们扣留，还报了警。派出所一名中队长带队两辆警车很快到达现场，他们从司机包里搜出一本出库单和记录本，里面清楚记着给都清县各醋厂送冰醋酸的日期、重量。‍‍ 看到这些，中队长沉默良久，抬起头问司机：“你老实交代，还有哪个醋厂你没送过？”‍‍ 司机呆了，哆嗦的说：“都送过。不，不，这不关我的事，醋厂要货我就得给送。我是做生意的，没让他们配毒醋啊”‍ ‍ 一位工友咬着牙，愤恨的说：“我们把醋当生活必须品，都清县黑心醋企确在这里下毒，心比蛇蝎还要歹毒啊”。大伙义愤填膺，七嘴八舌要求严惩腐恶醋企。‍‍ 我注视着中队长的脸庞，期待他的处理结果。中队长听罢道：这案子事关省里每年给县里的数千万产业扶持款项，需上报县委定夺”。‍‍ 他示意一起来的干警：“把人、车都带回所里”。 　　当天晚饭后，大家商议如何讨薪，有工友建议联络另一家被刘扒天欠了工程款的刚结构公司及200多工人，明日上午9:00到通往县政府的两个路口，举行和平请愿上访活动。‍‍ 我们三个代表不同意这样作，这样不合法。有工友说：“如今我们已无钱生活，无路可走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说怎么办？”‍‍ 其实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说：“我不反对，服从大家的意见。作为工人代表，我可负责的向相关部门反映情况，沟通解决。但请大家要克制情绪，和平请愿，不能破坏公共设施”大伙表示同意。‍‍ 最后决定由公良东负责主谈，我和段干龙负责维持现场秩序，防止有坏人捣乱。‍‍ 第二天上午，在通往县政府最近的两个大路口，工友们打出两幅白布黑字条幅：一幅写着“刘扒天，勾结贪官，欺我工友，罪恶滔天”，另一幅写着：“制售假醋，泯灭良知，祸国殃民，还我血汗钱”。‍‍ 钢结构公司开来两辆工具车分别横堵在路口。地上堆了十几个大石块，石块上落了几十根螺纹钢筋和钢圈。‍‍ 不久，驻地派出所秦所长带领几名干警到达现场。‍‍ 公良东和几名工友迎了上去。所长说：“你们可以通过合法途径上访举报，这是闹啥子嘛？这样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公良东把上访途中遇到官商勾结的概况讲了一遍。所长听后呆了，说：“你们反映的情况需要进一步查证。你们现在的行为，未经报批，是非法的”。争论中，部分群情激昂的农民工与干警发生了肢体摩擦，秦所长气急，心脏病突发，晕倒在地。‍‍ 不久120救护车到达了现场，医护人员实施了临时抢救，后把所长抬上担架拉走了。‍‍ 随后县公安局副局长兼信访局局长带领十几辆警车和几十名警察到来，维持秩序，保安大队也派来几十人排成人墙，将我们和看热闹的人群隔开。‍‍ 县信访局李局了解完情况后说：“你们这种行为已涉嫌扰乱公共秩序，我支持你们讨工钱，但不能采取这种比较极端的方式，公安机关一定会打击恶意欠薪行为，劳动监察部门可以直接通过欠薪单位账户，将欠薪发到你们的银行卡里面。请工人代表去局里解决”。农民工误以为要把代表抓走，挽起胳膊围城一圈把我们保护起来。‍‍ 临近中午，都清县县委王心月书记来到现场，与工人代表进行了沟通，农民工纷纷聚拢过来。公良东对王书记说：“我们这么多农民工被血汗工厂主刘扒天骗到工厂上班7个月，共欠薪几十万元，劳动监察大队包庇刘扒天，不给解决。工人兄弟已多日没钱吃饭，这么多农民工的背后是200个家庭，工人们已经走投无路了，希望政府给受困的工人做主，惩办贪官污吏和制假售假的奸商，讨还工资”。‍ ‍ 一个工人在人群中高喊：“还我血汗钱，我们要吃饭”。‍‍ 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路被堵的越来越严。‍‍‍ 王书记站在高处用小喇叭对人群讲：“工友们，乡亲们，共产党是工人阶级的先锋队，是为人民服务的，要相信党和政府，一定会惩治腐恶，严惩奸商，打击非法冰醋酸醋企，为天下苍生谋福祉。请大家克制情绪，顾全大局。”他转头向一旁的李局说：把刘扒天找来，不配合就抓。‍‍ 不久，厂办曹主任挤进人群，李局不容她分辨，义正辞严的喝到：“他们是最下层的，最弱势的，你们欺负弱势群体，拍拍你自己的良心，拍拍你的良心问一问。不抓你们几个，都清县的政治生态就清明不了……”。‍ ‍ “就去办，就去办”她低声应着，灰溜溜转身挤出人群。‍‍ 出了这等大事，刘扒天的电话哪里还会被打通，他早躲起来了……‍‍ 烈日当头的中午，有市民开着货车，送来了面包、矿泉水，还有的送来火腿肠和饼干。周边饭店有群众送来了盒饭。‍‍‍ 《龙城晚报》记者闻讯而来，在现场进行了采访和报道。‍‍ 县委推荐的法律援助律师到达现场，和工人代表进行了对接，了解情况，并表示无偿支持我们打赢官司。后来在他的提示和帮助下，我们找出了工作期间的证据。下午，经过协商，工友们同意撤离，并打扫了现场。‍‍ 欠薪官司，终于在第二个月后“法人” 缺席的情况下胜诉了，可工资确被判削去了一半，理由有二，其一是厂里经济效益不好。其二、堡醯调味厂是县级非遗技艺保护单位，属于县醋产业政策保护单位……‍‍ 我们联系了厂内工友，拍下了刘扒天向醋池投放冰醋酸醋的视频和照片，提供给食药局，并向县纪检委反映了情况。县工商局联合公安局当夜包围了堡醯调味厂，进行了突击检查，并要求厂办立即召回发往各地的不合格的调味品，勒令堡醯调味厂停业整改。并罚款141余万元。‍‍ 堡醯调味品厂帐上没钱。在县工商局，刘扒天对副局长说：“你们把我抓起来，枪毙好了！说我有问题,请问哪级领导没有责任？”。‍‍ 此事在网上曝光后，全国轰动，各大媒体纷纷报道，谴责和声讨刘扒天生产冰醋酸假醋的行为。‍‍ 为了挽回面子，刘扒天花钱雇“水军”利用民族感情痛点，编造谎言：是一家日本商人想买他的醋厂，他不同意，结果日本商人在网上发了假消息恶意抹黑堡醯调味厂。以此转移公众注意力。‍ 三个月后，市监察委将秦队、曹队、县工商局副局长带走，100多个私营醋厂法人被逮捕，还牵出了都清县王心月书记。不久农业厅主管发放政策补贴的特产处‌长跳楼自杀。‍‍ 刘扒天托人和政府相关部门接洽，处理后事，自己确逃跑了。 ‍ 市里停止向都清县发放特产补贴后，都清县特产行业协会开会，为确保县里特色产业的税收，要求各醋厂将食醋的生产标准降到国家最低标准，同时加大宣传力度。‍‍ 在县法院执行厅，法警羊舌警官从文件袋里取出一张 50 多岁、谢顶、农民打扮的黑白照片递给我们道：“那个‘法人’跑路了，这是法人相片，你们拍一下。” 照片中的人我们从未见过。‍ “堡醯调味厂为了避税和逃避还贷，账上始终是零利润。我知道你们不容易，我们都找找，你们留意打听一下嫌疑人的住处、有价财产等线索，有消息了，赶紧告我。只有抓到嫌疑人，你们的工资才有望拿回来。当然也可以通过网上悬赏方式，通过社会人士提供线索，这样找到“法人”的希望会大些。你们考虑一下，这是我的电话。想好联系我。”羊舌警官将写着电话号码的便签递过来。‍“刘扒天不是厂子的实际控股人吗？为什么不抓他呢”公良东问。‍ “这厂已成为沈阳另一家试图在美国上市的私营企业的合同子公司，刘扒天现在只是名义上的主管。如今出了事，他把事都推给假“法人”了，抓“法人”也是为了追究刘扒天的法律责任。政府目前也不能强行关闭企业和拍卖还债。”‍ “如果找不到假“法人”呢？”公良东问，羊舌警官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工友们的家都在外地，为了尽快破案，大伙决定共同出资，悬赏抓“法人”。两天后，县法院执行庭在互联网上发出了悬赏公告：赏金是欠薪总额的8%。 这是都清县法院在互联网上的【悬赏公告】：@所有人，速速扩散，提供线索领奖赏！ 执行悬赏公告 本院在执行申请执行人：归海虹与被申请人都清县堡醯调料厂布帅欠薪一案过程中，因上述被执行人未按生效法律文书所确定的义务履行，现申请执行人自愿提出执行悬赏申请。依照《关于开展根治欠薪冬季专项行动的通知》、《保障农民工工资支付条例》、《拖欠农民工工资“黑名单”管理暂行办法》之规定，本院特发布执行悬赏公告如下：被执行人：都清县堡醯调味厂住所地：都清县堡醯乡日中村月心路组织机构代码：73667807-8最高悬赏金额：251955.11×8%≈20156元（悬赏金额按实际执行到位金额的8%计算，最高20156元）执行标的：251955.11元执行依据：（2023）唐民初788号执行案号：(2023)唐执1609号悬赏事项：提供被执行人下落及名下财产线索悬赏期限：2023年1月1日-2023年4月1日举报电话：0350-533333联系人：申屠法官悬赏条件：举报人向本院提供被执行人有效的下落线索并使法院实际找到被执行人的，申请执行人对举报人予以奖励1000元。凡向本院举报并协助本院取得尚未掌握的财产线索，一经查实，使得申请执行人的债权全部或部分实现的，按实际执行到位金额的8%予以悬赏，悬赏金从申请执行人应得执行款中予以扣减。两个以上举报人就同一线索举报的，悬赏金由在先举报且举报信息详实的举报人获得，联名举报的由联名举报人均分。申请执行人的代理人、有义务向人民法院提供财产线索的人员或其他不应发放悬赏金的不予发放。 本院郑重承诺，对提供线索的人员身份以及提供线索的有关情况一律予以保密。 宗唐省都清县委原书记王心月被开除党籍和公职来源 | 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 　　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讯据宗唐省纪委监委消息：日前，经宗唐省委批准，宗唐省纪委监委对都清县委原书记王心月严重违纪违法问题进行立案审查调查。　　经查，王心月丧失理想信念，背弃初心使命，贯彻落实党中央决策部署打折扣、搞变通，搞劳民伤财的“形象工程”并进行形式主义整改，政绩观错位，背离高质量发展要求，盲目决策大搞项目建设，过度举债加重当地财政负担，对党不忠诚不老实，对抗组织审查；无视中央八项规定精神，违规收受礼品、消费卡，长期在私营企业主提供的专门场所违规吃喝，违规接受管理服务对象提供的车辆和司机服务；违反组织原则，不如实报告个人有关事项，在组织谈话函询时不如实说明问题，利用职权为他人在职务调整方面谋取利益；向企业摊派费用，加重企业负担；违规干预和插手工程项目承发包；追求低级趣味，长期参与带彩娱乐活动；利用职务便利，为他人在工程承揽等方面谋取利益，并非法收受巨额财物2亿多元。　　王心月严重违反党的政治纪律、组织纪律、廉洁纪律、群众纪律、工作纪律和生活纪律，构成严重职务违法并涉嫌受贿犯罪，且在党的十八大后不收敛、不收手，性质严重，影响恶劣，应予严肃处理。依据《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中华人民共和国监察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公职人员政务处分法》等有关规定，经宗唐省纪委常委会会议研究并报宗唐省委批准，决定给予王心月开除党籍处分；由宗唐省监委给予其开除公职处分；收缴其违纪违法所得；将其涉嫌犯罪问题移送检察机关依法审查起诉，所涉财物一并移送。　（宗唐省纪委监委） 　　“四个月的悬赏期很快过去了，依然没有实质性的消息”。劳工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手机，让大家看手机中“法人”的照片和悬赏公告截图。 “为了找到这个冒名顶替的‘法人’，工友们只好分头打听、寻找线索，无法正常上班，生活陷入贫困”。 讲完这些，劳工悲情的说：“如今乡村变城镇，人多地更少了，只得背井离乡，外出打工谋生，刘扒天以经济效益不好为理由，拖着不发工资，即使官司打赢了，也执行不了。大伙说，受苦人要回被欠的血汗钱，难道有错吗？”。 窗外天空乌云低垂，车厢里灯光灰白，一时鸦雀无声，只有火车行驶震荡的声响。 “不管怎样，偷钱包总是不对的”。一位中年妇女打破了寂静。 话音刚落，一位男青年愤怒的回道：“社会主义价值观是追求公平、正义，法律不应成为贪婪的私企业主压榨劳工血汗的工具！”。 “这私企业主居心叵测，可见这县的官僚主义、地方保护主义有多严重，工商治理漏洞有多大，百姓只知道食品安全问题严重，合法权益被侵犯，殊不知幕后原因。”一位中年人接过话题。 “麻烦大家先静一静！能不能停一下 —— 听我读点真东西，都是实打实的信息！”‍ 人群后排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女声，紧接着，一个穿浅蓝衬衫的女生猛地从座椅上弹起来，手里的手机屏幕亮得晃眼，她指尖紧紧攥着机身，指节泛了白，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一字一顿地念：‍“堡醯调味厂的投资人，叫刘中日—— 大伙私下都管他叫‘刘扒天’，今年 58 岁，政治面貌填的是群众。这人早年间就不干净，以前因为贩卖病死猪肉、倒卖过期假药被查过，后来还牵扯过非法拘禁、给公职人员塞钱行贿，前前后后被派出所传唤了好几次。”‍ 她咽了口唾沫，手指往下滑了滑屏幕，声音又提高了些：“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到现在，三十多年了，他们厂就没安生过 —— 单是因为产品质量问题，被市场监管部门查处就有 27 次！其中两次更离谱，是在调味品里加了国家明令禁止的工业冰醋酸，那玩意儿吃多了能烧胃！”‍“后来他们的劣质货，先后在北京、广东、重庆、山东这些省市被当地媒体曝光，被赶出了那些地方的市场，根本不让卖。咱们都清县的市场监督管理局，之前也多次责令他们停业整顿，可他每次都能找关系钻空子，没停几天就偷偷开工。”‍ 人群里开始有小声议论，女生顿了顿，又接着念：“除了质量问题，他还有一堆经济纠纷 —— 光被人告到法院的就有 30 回，累计罚款加起来超过 100 万了，可他压根没当回事。”‍“最缺德的是，他还伪造财务账目，从银行骗了 2000 万贷款！钱一到手，立马把自己名下的房子、车子全转到他妻子名下，接着就办了离婚，自己成了‘净身出户’的穷光蛋。最后银行这笔钱要不回来，成了坏账，他也被拉进了失信黑名单，就是咱们说的‘老赖’。”‍“还有更黑的 —— 他敢让贪官在厂里入暗股，就是不公开的股份，然后借着正常做生意，把那些贪官的赃款一点点洗白。洗完之后，又通过买卖虚拟币，把钱偷偷转到境外，躲着监管查不到。”‍“你们猜他还有什么招？他们厂的生产地址一直没动，手里 4 个商标也还是原来的，可公司名字和法定代表人，先后换了 15 次！说白了就是换个壳，接着躲之前的处罚，接着赚黑心钱！”‍她念到最后，自己都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惊讶 —— 像是也没料到这刘中日能把 “钻空子” 的手段玩得这么绝。 列车的颠簸让车厢内的交谈渐渐稀疏，一位架着细框眼镜、神情带着几分倨傲的中年人忽然开口，语气中透着不容置喙的笃定：“雨果在《悲惨世界》里写汴福汝主教，用宗教信仰的微光唤醒了冉・阿让的灵魂，那是信仰的力量。可咱们中华民族连统一的宗教信仰都没有，人心散了，才会有那么多光怪陆离的乱象，说到底还是缺了能凝聚灵魂的‘神’啊。”‍ 这番话像一块石子投进平静的水面，却没激起预期的共鸣，车厢里的沉默带着几分凝重 —— 不是无言以对，而是不愿苟同。‍‍ 我攥了攥手心，忍不住打破这份沉寂，声音清晰而坚定：“您说的‘信仰’，或许局限在了宗教的范畴里，但中华民族从不是没有信仰的民族。我们信仰的，从来不是虚无的神祇，而是‘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的家国担当，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精神传承，更是近代以来无数仁人志士用鲜血浇灌的马克思主义信仰。”‍ 我顿了顿，看着中年人微变的神色，继续说道：“这信仰不是微弱的烛光，而是喷薄而出的朝阳 —— 它指向的不是来世的救赎，而是现世的公平；它追求的不是个人的超脱，而是全民族的解放。它要消灭的是私有制带来的剥削与压迫，要铲除的是滋生腐败与不公的土壤，要实现的是‘共同富裕’的人间理想，是‘民族复兴’的百年夙愿。正是在这一信仰的指引下，我们从积贫积弱走到站起来、富起来、强起来，从一盘散沙凝聚成‘万众一心’的钢铁洪流。”‍ “您说汴福汝主教拯救了冉・阿让的灵魂，而马克思主义信仰拯救的，是一个民族的命运 —— 它让无数普通人摆脱了被奴役的命运，让‘人的价值’在集体奋斗中得以彰显，让‘救赎’不再是个人的修行，而是整个民族向着光明的前行。这样崇高的信仰，难道不比宗教的微光更炽热、更有力吗？”‍ 车厢里的沉默被打破，有人轻轻点头，中年人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东方列车向前行驶在江南如画的山水间，就像这个始终在信仰指引下，向着更好未来前行的中华民族。 　　我想：中国不是有马克思主义信仰吗？一个如喷薄而出的太阳，终将消灭私有制、阶级剥削、阶级压迫，高贵的信仰，在他的光辉照耀下，中国才有可能以革命的名义，制度设计铲除腐恶的土壤，实现共同富裕、民族复兴的中国梦，也只有这样，才能救赎人的灵魂。‍ “人民有信仰，国家有力量，民族有希望”的名言，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女列车长拨开人群走了过来，将一只深红色皮钱包递给二女子“有乘客在第9节车厢一个座位下发现的，是你的吗，看看少了什么？”二女子伸出手接过去，翻查后低声说：东西都在呢。 “我想起来你是谁了，你这个穷鬼，我爸肯定是你们举报的，还敢跟踪我，抢我钱！” 二女子气得五官快要扭曲了，怒火中烧，上前欲抓打男劳工的脸。乘警眼疾手快，一把挡住她高伸出的魔抓，大声喝道：“住手！这儿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到警室去！”二女子喘着粗气，如蔫了的茄子低头不吭气了。‍‍ “共产党万岁，劳工万岁，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打到贪官污吏土豪劣绅！”激昂的口号声突然从男劳工伤痛的胸腔里接连不断的喷射出来，车厢里旅客的注意力又被吸引过去。一些乘客以为在拍影视剧，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智能手机，有旅客鼓起掌来。‍‍ 此时，一位山东大汉走上前来，问乘警：“你看这位兄弟像坏人吗？他被祸国殃民的醋老板剥削，还被恶意欠薪，讨薪无果，在多日没饭吃的情况下，才去报复女雇主。你抓了他，岂不是帮了恶人吗？”我的目光移到了劳工憨厚、无助，挂满泪痕的脸庞。 乘警露出无奈的神情 “他一看就是老实人。可我是一名警察，有警必出阿……”‍‍ 山东大汉从怀里取出500元，塞到劳工手里，叹了口气，向着相反的方向大步离去。‍‍ 劳工朝大汉离开的方向双膝跪了下去……‍‍“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腿收一下，还有盒饭，大米盒饭，每份25一份”流动送餐车开了过来。我买了一份递给劳工。 他用手推迟着：“老哥，我不饿，已经习惯11天吃一次饭了……”他拿盒饭的手颤抖了。 ‍ 旁座的一位女乘客站起身来“坐这里吃吧”。‍‍ 劳工双手捧着盒饭，在小桌旁没有3分钟就把饭吃光了。看得出，他饿极了。 这时一个童声传了过来：“爷爷，给您个糖吃”。劳工抬起眼，一名4岁上下的小男孩，向劳工伸出细嫩的小手，手中落着一块果糖。劳工的泪水夺眶而出，他低下头，双手拢起了头发，泣不成声……‍ 我想他一定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和父母，腐恶逼倒了男子汉…… 围观乘客纷纷把自带的水果、方便面、火腿肠及零食送过来，一位中年妇女把大家捐的食物装满两大塑料袋，递到劳工手中。‍ 二女子在一旁无可适从的看着这一切，因心乱不由得嘟囔出来“这社会，没钱供养领导，企业怎么活呀……” 话音刚落，右前方一名年轻的解放军战士突然站起，怒目圆睁，向二女子暴喝 “再说，再说我就打倒你”，声如猛虎。二女子吃了一惊，不敢再说。 ‍ 女乘务员对围观的旅客安抚道：“大家回座位吧，注意看管好身边的贵重物品”。 许多旅客交头接耳着，迟迟不肯坐下。‍‍ 东方列车穿过了雨区，玻璃被冲刷的格外明亮，阳光映照着蓝天下如海的白云，几朵乌云悬挂在半空漂浮着，重峦叠嶂的山峰越发翠绿。‍ 乘警押着劳工向卧铺尾厢走去。我放慢了脚步，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惘然的想，这位贫苦的劳工会被下站公安带走遭受处罚吗？羊舌法警能找到“法人”吗？劳工们被欠的血汗钱以及误工费能讨还回来吗？靠剥削劳工，勾结贪官污吏的刘扒天何时才能罪有应得呢？ 想到这里，我的愿望茫远起来…… 8号车厢里，樊书记父女和旅客们都睡着了。 我头向车窗躺着，东方列车穿行在千里莺啼，泼墨旷远的山水间，车轮振动铁轨哐当、哐当的声音，如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 我想：中华民族不是还有像樊书记一样的党员和干部，以及信仰坚定的中国人民吗？他们在共产党的领导下，用勤劳、智慧和勇敢挺起了东方大国不屈的脊梁，使中国这艘巨轮，向着共同富裕的美好明天续航。‍‍ 虽然还有靠剥削劳工续命的私企老板及与之相勾结吃“干饭”的腐恶分子的并存，但“正道”依然是这块神圣土地上的中流砥柱，成为人类的希望之光。 “呜——呜——”东方铁龙雄浑高亢的鸣笛声，撞击回荡在沸腾的群山，列车呼啸着穿过雄伟的秦岭山脉。雄鹰在天空中展翅翱翔，岭上草木风茂，山花烂漫，她们向着太阳，竞相盛开，吐露着芬芳，绽放着春天的笑脸。

云陶香｜《复兴的东方列车》﹝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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