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竺雪后,一炉香里见光阴

钟老师心理咨询与写作

<p class="ql-block">天竺雪后,一炉香里见光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雪是夜里落的。晨起推窗,上天竺的瓦檐已覆了层薄白,像谁在青灰的眉骨上描了道霜,清癯里透着几分禅意。石阶上的雪半融未融,踩上去“咯吱”轻响,倒像是这山在低低地应。 </p><p class="ql-block"> 法喜讲寺的红墙被雪衬得愈发沉艳,墙根的几株蜡梅正开着,黄得凛冽,香气却执拗地从雪缝里钻出来,混着檐角滴落的雪水,在空气里酿成一坛清酒。进了山门,见两个比丘尼在扫雪,竹扫帚掠过青石板,雪沫子簌簌飞起来,落在她们灰布僧袍的袖口,转瞬就化了。“慢些,”年长的尼师对年轻的那个说,“别惊了檐下的雀儿。”话音刚落,果然有只麻雀从雪枝上扑棱棱飞起,翅尖带起的雪沫子,像撒了把碎银。</p><p class="ql-block"> 圆通宝殿的香炉里,青烟裹着雪气往上缠。有个穿绛色斗篷的女子正跪拜,斗篷的流苏垂在雪地里,沾了点白。她起身时,发间落了片雪花,抬手拂去的瞬间,腕上的玉镯撞在香炉沿,“叮”的一声,倒比钟声更清透。旁边的老居士正往烛台添蜡,蜡油滴在铜盘里,凝成小小的琥珀,“姑娘是从远道来的?”她问。女子点头,声音轻得像雪:“来还去年的愿。”</p><p class="ql-block"> 转到中天竺,法净禅寺的竹篱上积着雪,竹枝被压得弯弯的,倒像一串垂着的念珠。廊下有个茶摊,守摊的老汉正往紫砂壶里投龙井,沸水冲下去,茶叶在水里翻卷,像一群绿蝶。“来碗暖茶?”他掀开粗布棉帘,帘上的雪簌簌往下掉。接过茶盏时,指腹触到盏沿的温热,抬头见檐外的雪正落得紧,一片一片粘在窗纸上,慢慢洇开,像谁用淡墨画了幅没骨画。 </p><p class="ql-block"> 有个穿蓝布衫的老者在廊下看碑,手指在积雪的碑文中慢慢划着,“这字是光绪年间的,”他对身边的年轻人说,“你看这‘静’字,最后一笔拖得长,原是藏着个‘等’字。”年轻人没说话,只望着碑旁的老梅,梅枝上的雪突然“扑”地落了,溅在他的布鞋上,倒像是碑上的字活了过来,轻轻拍了拍他。</p><p class="ql-block"> 下天竺的法镜讲寺最是幽静,雪落满了庭院的青石板,只留下几行浅浅的脚印,是早起的尼师去寮房时踩的。藏经阁的窗开着半扇,有墨香混着雪气漫出来。凑近了看,有个比丘尼正临帖,笔尖在雪光里泛着微蓝,写的是“南无阿弥陀佛”,每个字都像浸了雪水,干净得没有一点烟火气。她抬头时,见我在看,便微微一笑,睫毛上沾的雪粒,像落了层霜。</p><p class="ql-block"> 暮色漫上来时,雪停了。上天竺的钟声漫过雪岭,一声一声,把黄昏敲得软软的。下山时,见那穿绛色斗篷的女子正站在山口,望着远处的雪寺出神。她的斗篷上落满了雪,却像浑然不觉——原来有些相逢,原不必说太多,像这雪落天竺,像这香绕古殿,像这一炉茶烟里的光阴,静静着,就很好。 </p><p class="ql-block"> 回头望,三竺的飞檐在暮色里勾着淡影,雪光映着红墙,像一幅被岁月浸黄的册页。而那些落在发间、沾在衣上、融在茶里的雪,原是这古寺递来的信,字里行间都在说:来或去,都是圆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