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气又可怨的善良

钟奶奶的老故事

那年，我推开了妈妈护着的陌生人

我总说妈妈傻，说她的善良没边没沿，可心里藏着的，哪是一句“傻”能概括的，是几十年来没散去过的后怕，是想起就堵得慌的委屈，还有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怨。

最早的记忆是五几年，门口的要饭人不断。别家给一小碟米就够了，我母亲偏要舀一大瓢，少说一斤多，从没让谁空过手。有回三伏天，树底下坐着个穿大棉裤的流浪汉，一群人围着看稀罕，我母亲端着投凉的大碴子送去了，还让我把他吃完后的碗拿回家。那时候我不懂，因为她做类似的事情我已经习惯了。

后来上小学，后院朱家小黑因为家里房屋小，她家里孩子又多所以她妈把她送到我家和我同住。某天晚上，大队通信员领来个陌生女人，说没地方住，要搁我家凑活。我当时就急了，问通信员咋不领回自己家，他倒嫌我说话冲。我喊着不让留，可那时做不了大人的主，那女人还是留下了。结果刚躺下，她就掉出半尺长的一把刀子吓得我俩一大跳，那个孩子不敢挨她睡和我换了位置， 虽然隔有距离，可我还是害怕呀，那一宿我也没睡实诚，生怕睡着了会出事儿。你说这样的父母是不是傻到家了？

第二天更气人。那女人头上粘满了老厂子，母亲居然吃完饭就帮她摘，我家因为和学校紧挨着引得下课的学生围在窗前看。我冲回家让她走，母亲却说要留她吃午饭，说人家饿着肚子不好。第一节课没撵走，第二节课窗前还是人，我急得扯着那女人往外推，她躲在母亲身后不走，母亲说我心狠。直到第三节课，那女人吃完午饭，我硬把她推出院门，送上大道，母亲埋怨我心狠“一个二十七八的姑娘能有啥危险？”

我没敢跟她提那把刀子，也没敢说我那夜的胆战心惊。她总说我狠，可她没看见，我推走那人时，手都在抖；她没知道，那些年我想起带刀的女人、还有赖着不走的秃头老太太，就夜里睡不着。她的善良像没关的门，什么人都敢往里放，却忘了身后还有要保护的家。

我怨她的固执，怨她分不清善良和危险，怨她总把我的警惕当成心狠。可我也知道，她不是坏，是那个年代的淳朴刻进了骨子里，是她眼里的世界，一切都是那么简单。只是这份简单，让我担了太多本不该那个年令所担的怕，也成了我心里，一道说不清是怨还是疼的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