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珍的故事（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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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珍母亲被开除公职后，回到了佳珍父亲的老家。那建在山坡里的低矮房子，佳珍舅舅曾来过一趟，看了讥讽佳珍母亲：“这破屋，连我家屋檐都比它阔气。”这话像根刺，扎进了母亲心里，从此再没拔出来。

她开始攒钱，一分一厘都掐得紧。她将三个孩子分别托付给三个家庭，却总想着少出钱、不出钱，未曾想过，那幼小的孩子在他人的屋檐下，承受了多少冷眼与委屈。她买菜挑最蔫的，灯油只点一豆光，连穿破的袜子都要拆了重织。阿江背地里叫自己的母亲“葛朗台”，佳珍觉得，母亲确实节约的近乎吝啬。佳珍知道，母亲是憋着一股劲儿，想在这世上，真正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屋。

到了老家，佳珍母亲的生活突然空闲下来了。她不习惯了，整天在小山屋里转，像只被剪了翅膀的鸟。直到那天，她爬上屋顶最高处，发现后面竟有个小斜坡，堆着些碎石和风化的岩层。她盯着那片坡地看了许久，忽然转身下楼，不知从哪翻出一根短扦，又去铜匠铺拿了把锤子，咚、咚、咚地敲了起来。

她天不亮就上坡，敲一阵，歇一阵，手磨破了也不吭声。佳珍的奶奶看了，摇头笑：“这女人，莫不是疯了？”可她不管，只低头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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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二小姐，那干过这样的活，一个小学音乐教师，弹琴的手却拿着钢钎锤子开山了。第二天，手上全是血泡，连一个脚印地方也没有凿出来。佳珍的哥哥受奶奶唆使，在旁边冷言冷语：“哟，愚公移山啊”。佳珍也帮母亲锤了几下，无奈瘦小的胳膊根本使不上劲。

佳珍看着母亲蹲在岩石前，背影单薄得像片秋叶。钢钎斜插在青石缝里，锤子落在手心，震得指节发麻。她那咬紧的嘴唇和微微发抖的肩头，她想要在这硬石头上凿出一条活路来。

奶奶叼着旱烟袋，话一句句往外蹦：“金闺玉阁里养出来的，能成什么事？”阿江倚着门框笑，像是看戏。可佳珍知道，她母亲不是为了逞强，也不是真要学愚公——她是被逼的。地没有，也不会种，工没得做，一分钱也赚不到，自己没有了出路，只好把命里的火气，一锤一锤砸进这石头缝里。佳珍母亲手背上的筋一根根绷起，像老树根盘在石头上。那一下一下的敲打声，不响，却沉得能钻进人心里。佳珍的母亲，挥动铁锤已整整一日，却只在坚硬的岩壁上刻下几道浅白的痕迹。晨光初露，锤声再度响起。忽然，“唉哟”一声痛呼划破寂静——佳珍惊起，奔出屋外，只见母亲的手掌鲜血直流，铁锤脱手坠地，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落在岩石上，像一朵朵悄然绽放的红梅。

佳珍母亲那如愚公移山般的坚韧工程，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