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一九五八年，是一个大跃进的时代。在三面红旗的指引下，自上而下，全民进入了一个疯狂的年代。公社化将所有的生产资料国有化，一个个人民公社成了政经合一的国有组织，试行着共产主义的理想，“大锅饭“全国推广。大跃进有两个目标：工业目标钢产量由325万吨超英赶美达到1070万吨；农业亩产超过两千斤，要髙产放卫星。我们是山区，粮食放卫星无多重要，而大炼铜铁却是重任在肩，党和人民寄以厚望！须知安康在新石器时代就炼铁铸铜冶金了！三星堆的很多金银器和铜制品都岀自汉江中游的秦岭脚下。祖先的光辉要在大跃进时代发扬光大了！人人都在公社的组织下，踊跃参战誓要为1070万吨贡献力量！</p><p class="ql-block"> 秦岭南坡坡缓而资源丰富。既能开採岀大量的铁矿石，也有茂密的森林，可以极大的满足炼铁的燃料需求。一万多个青壮劳力在秦岭深山里採矿伐木，並肩挑背扛，象蚂蚁牵线般地行走在三条岑的脊梁上。源源不断地把矿石和青杠木搬下山，堆集在山脚下一个叫髙炉子的地方。髙炉子是老祖先留下的遗址，现埸並没有髙炉，但是把材料堆集在这块地方，也算是实至名归，讨个吉祥吧！</p><p class="ql-block"> 那个时候，正是暑假期间，算是白露时节吧。学校延期开学，我一个未满十岁的三年级学生和六年级的哥哥也参加到这个惊世骇俗的运动中，被安排到北坡上挖红苕，北坡的红苕不知是哪个生产队的，但我们只管挖就是。所谓挖，並无挖攫。一把铁锨，瞄着苕藤。一脚下去，有几个拣几个。差不多有半箩筐，有六十斤左右，哥俩才抬着红苕，顺着恒惠渠岸上往“髙炉子”送。並在髙炉子食堂吃了饭才抬着空箩筐往家返的。</p> <p class="ql-block"> 矿石和燃料都有了，但炼铁炉却是个大问题。原指望“髙炉子”能有炉子，谁知只是一个遗址。上面还有被烈焰铁水？铜水？淌过的痕迹。</p><p class="ql-block"> 重建髙炉己不可能。也是时间不允许，二是财力也无可能。采矿，伐木，是基夲不花一分钱的。资源是国家的，劳动力是社员，只需记个工而己，重修髙炉。一无材料，二无技朮，三无时间！</p><p class="ql-block"> 汉白公路绕过王彪店场镇，迤逦东去。在场镇西头跨过汉白公路北，有一座国民党三十年代防“赤匪”修的碉楼，两丈宽的四方体。土夯墙髙三丈，二层，楼梯楼板全木结构，二楼每边都有瞭望口，需搭着梯子才看得见。屋顶是四坡水的亭式建筑。有人建议，这就是现成的髙炉，公社书记主任郑xx当即拍板，折了碉楼的顶子，折了二楼的楼板，堵上枪眼，封了大门，在南边新开一个铁水出口。自然是修不如改。又是一个不花钱的工程！</p><p class="ql-block"> 那时虽然年纪小，但也对这样的规模浩大的炼铁感到新鲜好奇，整天围着这个事情跑。一切是那样的令人振奋，一切是那样新鲜稀奇！又是一万多青壮年男女，象蚂蚁搬家一样地把矿石和青杠棒从“髙炉子”运往碉楼。人们四周搭满了梯子，用箩兜肩扛着送往屋顶，里边的人，站在梯子上接过，传给码料的人。一层青杠棒，一层铁矿石，一层又一层一直堆到顶。人们从早上干到傍晚，才终于干完。也才能吃到东西：一人一个杠子馍就萝卜丝。</p> <p class="ql-block"> 秋分时节，七点太阳就要落山了，七八个人还站在高高的山墙上，往料堆里不停地浇煤油，几十桶煤油浇在料堆里，逐层浸润，直到出铁口流出煤油。点火时间定在八点正。为的就是宏伟壮观，气吞山河！随着总指挥公社书记的“点火”一声令下，火焰从底层透过层层原料窜上顶后一飞冲天，多么令人激动的火焰。碉楼周围如同白昼，也烧红了半边天！</p><p class="ql-block"> 郑书记看着这滔天的火焰，心中的激情也燃烧着。却被告知，公路上发生了车祸！我跟着郑书记的人群走向公路，也就百十米。那时汽车也是稀罕的很！郑书记也是推的自动车！公路上已经围满了人，一辆不知牌子的货车停在路边，一个老汉躺在地上，不停地呻唤。原来是脚被轧坏了，小事一桩，郑书记吩咐来人将老汉抬上车，有三个人立即走出人群，去抬老头，还差一个，郑书记看到身边站着一个壮汉，扭头斜了一眼，你去！那壮汉不开腔也不开步，郑书记不耐烦了，叫你去帮忙抬人！我不去！那人终于开口了，而且是斩钉截铁。未待郑书记发作，有人报告髙炉出事了！郑书记撂下一句话：查一查，他是干什么的，如果是拿工资，立马开除！（第二天这个叫胡厚顺的供销社印染组的便被开除回到了生产队）转身又转向髙炉跑去，我亦随着人群跑向高炉，的确岀事了！而且还是大事。由于髙温，碉楼的墙体开裂了，刚好是四个角从上往下裂开了大口子，顶端都好几寸宽了！！有人提议，立即用铁丝箍住开裂的髙炉，郑书记当即立断，马上命令供销社主任搞铁丝，主任说，乡里啊不，公社的供销社铁丝不多，怕不夠用。郑书立馬让公社人员跑回去打电话，寻求区上的供销社十万火急的铁丝支援。敢死队成立了，好多把梯子立即搭在山墙上，队员们从四面迎着灼热，登上楼梯，下边的人一转一转地绕着直径两毫米的铁丝，供销社的铁丝只夠两圈多，人们也架上头顶，定住一头，往紧拉，区供销社的铁丝到后，又绕了四五圈，只是拉紧箍住，保持现状即可，避免崩塌。此时的髙炉，火焰虽然没有开始髙，但温度却是比厡先髙了，白热化了！人们远远地感到炙烤，真想象不出敢死队的人是怎么在炉体上箍铁丝的？！</p><p class="ql-block"> “出铁了，铁水在流了”！不知谁在大声的喊叫！顿时人群攒动，都争着往开裂的墙体缝隙看，人太多，挤近太烤，站远了人小又看不到，忽然想到西边地势低洼，又不当路，肯定没有多少人。及至跑到西头。当真需仰视才能看到开裂的“炉体”。里面通红的发亮，有一些液体的东西在往下流动，犹如冬天的“冰掉子”在阳光下快速地溶化！人们都发现真的把石头烧成浆糊了，炼钢成功了！我睁着眼睛眨也不眨，看着炉体内的一片红流，突然发现红流由亮得眩目而逐渐不再刺眼，最后转成暗红，没多久，死一样沉寂，没有了动静，就象火山停止了喷发，大地失去了光芒。又成了漆黑一片。我摸着坡地，和一众人静悄悄地往回走，谁也不敢说什么，谁都清楚什么，各自回家睡觉吧。</p> <p class="ql-block"> 熄灭的髙楼几天还发着热。什么时候凉下的，也不知道。开学了，上课了，食堂解散了！我们也从地主朱家老四的偏厦搬回到广厦的家中。至于髙炉什么时候拆的，因为上学，不太了解。只听说用绳子放倒四面墙之后，里边象一块巨大的火山石，是匠人用钢钎，凿子一点点支离破碎后，原来都是木炭花儿，只是上面裹着铁“泥巴”。至此。我们才清楚为什么炼铁失败。原来是缺少了空气，氧气，火被捂灭了。南北二山烧木炭不是青杠柴燃烧最旺时，突然捂窑，隔断空气才生成木炭的嗎？！可惜炼铁的人不懂这些，功亏一篑，铁水包浆木炭花儿，而这些木炭因为有铁水粘在上面，可是不好烧的。</p><p class="ql-block"> 一万多人几个月的辛勒劳作，还废了一个碉楼。碉楼夲来是业余汉剧团的地方。没了碉楼，汉调二黄也没人唱了。虽然炼铁失败，却也显示了人民公社的“一大二公”的无比优势！没有追究仼何人的责任。倒是公社书记弄大了茶铺老板女儿的肚子，打胎不成。只有离婚新娶。因为生活作风受到处分。被撤销职务，下放到粮站当库管，公家粮还是吃着，只是不再是人上人了。新媳妇生下的儿子因为用药打过胎，所以生下来就有羊癎风，时不时就要犯一回。</p><p class="ql-block"> 这是大跃进的史无前例的大炼钢铁，所以记忆犹新，今天把它写岀来，也让后来人知道什么是大跃进。什么是全民练钢运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