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告别了狮子林，回望苏州古城依稀在斜阳辉映下的黒砙白墙、树影飞檐的朦胧之中。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奔驰，一家人于下午五点到了南浔古镇。抬望黒砙白墙的高大门楼，“南浔古镇”四个金色大字在秋日斜阳的映照下横空出世，仿佛昭示着天下的游人一定要到这里打卡游玩似的，显得非常夺目。微风不燥，阳光炙烤，只见“四象八牛，七十二金狗”的塑像在潺潺漫水的墨台上栩栩如生，仿佛群兽过海、跃跃欲试。</p> <p class="ql-block"> 据说“四象八牛七十二金狗”各自有它的含义，是指清末民初浙江湖州南浔镇以财富等级划分商人群体的称谓，源自民间对财富规模的比喻：财富达千万两白银以上者，被称为“象”；家产在500万至1000万两之间者，被称为“牛”；家产在100万至500万两之间者，被称为“狗”。足见当时南浔以蚕丝贸易为主的商业繁荣，已是堆金积玉、富可敌国了。</p> <p class="ql-block"> 在“四象八牛七十二金狗”的塑像前打卡拍照之后，便向南浔古镇的街上漫步。眼前鎏金般的暮色在南浔古镇的天际晕染成一片淡红，将百间楼的白墙黛瓦镀上一层蜜色柔光。游廊下的河水鼓起亭阁飞檐和绿树的倒影，在流淌的波浪里化作一抹云烟悄悄散去。晚风掠过石拱桥头，惊碎了满塘潋滟，宛若琼浆里浸润的翡翠若明若暗。旅人坐在游廊的石条上举起相机拍照的瞬间，墨砙白墙的檐角上悬着的六角宫灯次第亮起，将暖黄的光晕在河水的涟漪间碎成一串串明珠，与廊下刚点亮的霓虹彩灯交相辉映。临河茶肆里飘出糯米饼的甜香直扑鼻窍、沁人心脾。镜头里定格的丽影不只是水墨丹青般的江南意象，更有流光穿透千年时空的魔幻惊艳。</p> <p class="ql-block"> 翌日，晨雾还未完全散去，檐角的铜铃已被秋风撞响，似乎在欢迎远方的游客。来到一处曲径通幽的江南园林，跨过刻着"小莲庄"三字的月洞门，高处水面的绿荷粉花在晨阳里舒展开放，宛若刚出浴的美人婀娜多姿。池塘倒映着青瓦白墙的亭阁，与水中的绿树交相辉映，仿佛天上人间的海市蜃楼，给人以如梦如幻的视觉享受。这里曾是南浔首富刘镛的庄园，因布局模仿赵梦頫的莲花庄而取名为“小莲庄”。这个刘镛并非宰相刘罗锅，而是清代巨贾，位居南浔“四象”之首。刘氏家庙正厅高悬着“承先睦族”九龙金匾，为宣统皇帝御赐，在晨光的映照下漝漝生辉。</p> <p class="ql-block"> 隔溪与小莲庄比邻的嘉业堂藏书楼，是刘镛的孙子刘承干所建，因清帝溥仪所赐“钦若嘉业”九龙金匾而得名。藏书楼砖雕漏窗后探出的桂树枝桠，散发出的甜香味裹着书卷气沁入衣襟，让人恍惚听见百年前文人墨客在此品茗诵诗的盈盈絮语。楠木地板在脚下发出浑厚的回响，窗棂上斜斜漏进的光柱里，细尘如同沉睡百年的墨香在书房里起舞。指尖抚过《四库全书》楠木盒套的冰凉纹理溢出古书的余香，令人遐思神往。忽然瞥见窗棂上凝固的雨滴，仿佛是某位先贤曾在此临窗听雨，把江南的潮湿酿造成书页间的一股墨香。</p> <p class="ql-block"> 循着西洋自鸣钟的声响向南慢行，便是“四象”之一的张石铭旧宅。这是一座将江南古典与法式风格融为一体的特色建筑，被称为“江南第一民宅”。玻璃彩光折射的虹霓早已与雕花门楣一起，静待着游人揭开中西合璧的帷幕。钴蓝色西洋玻璃彩窗将晨光过滤成教堂般的圣洁，照耀在中式雕花门廊"福寿双全"的花纹上。法式廊柱撑起的飞檐下，铸铁落水管长满了铜绿苔藓，在雨季来临时仍履行着一百多年前定制的职责。穿堂而过的风铃摇摆出叮铃悦耳的回响，讲述着中西合璧的陈年旧事。前厅飘来法兰西葡萄酒的醇香，转过紫檀木制作的屏风，又嗅到了中国龙井茶的氤氲。指尖触碰鎏金壁上残留的弹痕时，恍若传来一百多年前某天夜里的枪声。后院舞厅的拼花地砖裂缝里，已钻出一朵不知年岁的蒲公英，正随风飘向镶嵌彩色玻璃的穹顶。</p> <p class="ql-block"> 沿着玻璃穹顶折射的光斑拾级而上，红砖拱券与黛瓦马头墙正在秋阳的上午酝酿着更旖旎的相逢。这座中西合璧的奢华庭院便是“四象”之首刘镛的三儿子刘安泩的住所，人称“刘氏梯号”，是整个南浔古镇的欧式建筑。因建筑整体是砖红色，又被当地人称之为“红房子”。红砖拱券与黛瓦马头墙在秋阳里流淌着蜜色光泽，漫过二楼百叶窗时，忽然瞥见露台石栏上刻着的法文情诗，落款的时间永远镌刻在张勋复辟那年的情人节。步出庭院，只见临河的石阶上，穿蓝布衫的老者正在用溪水蘸笔，搅碎水面倒映的马头墙，绘就了一幅动态的水墨长卷。</p> <p class="ql-block"> 抚过露台雕花栏杆上的雨迹往东望去，褪了色的青灰砖墙上，北伐战争时期留下的标语残迹依稀在浮现。这里便是民国奇人张静江故居。里面陈列着他生前很多文书、手记和照片，非常详细地记录了他跌宕起伏的一生。客堂间八仙桌摆着发报机模型，钨丝灯泡在紫砂壶的包浆上映出今昔的双重时空。在"尊德堂"匾额下驻足，楠木楹联的漆金已经剥落成残渍，却仍能辨认出"安危他日终须仗"的狂草笔势。当年密议革命时打翻的砚台，墨渍早已渗入地里，此刻却被游客踏过的鞋印覆盖。穿堂风卷着银杏叶在空荡的天井里打旋，叶子落在电报机的按键上恍若听见一百多年前孙中山先生拍发加急电文正在穿越时空的迷雾。</p> <p class="ql-block"> 午阳正当时，我们登上了假山，便来到了宜园。它是南浔“四象”之一庞氏的私家园林，位列南浔五园之首，也是中国近代园林代表之一。这里每走一处都是峰回路转，是江南园林布景的精华。这里的假山、廊檐、云墙将这片天地分隔成不同的意境，曲径通幽，是典型的江南园林。俯视整座园林正在秋色里层层浸染。曲桥化作金线串起散落池塘的亭榭，远处炊烟从百间楼的瓦楞间袅袅升起。</p> <p class="ql-block"> 游览完五园之后，我们坐上了百间楼河流上的乌篷船。载着游客划过艳阳朗照的水面，橹声没入石桥孔洞的刹那，似乎惊醒了枕河而眠的廊棚。随着船夫竹篙一点，七百米烟雨长廊开始在涟漪中微微摇晃。青灰色骑楼的倒影被木桨剪成丝绸碎片，临水的船上飘落的银杏，正巧飘落在我自拍的手机面前，将一叶秋黄收藏于录影之中，与一家四个人的舟中动影交汇成一副温馨浪漫的画面。正是：</p><p class="ql-block">南浔古镇两岸流 河中荡舟观景游</p><p class="ql-block">橹声击碎流光影 家眷伴我去烦忧</p> <p class="ql-block"> 船行如叶，桨声似水。忽见前方石桥洞框住了摇橹的背影，俨然是一副天成的动态画框。船行至最幽深处，忽闻岸上传来评弹的叮咚悦耳，仿佛是岸上窗棂里飘出的歌声似的。吴侬软语乘着水波漾进船舱，艄公放慢摇橹节奏，任小舟随着评弹的音韵轻轻摆荡。此时不必追问身在何年，只需让脸庞承接着廊檐滴落的秋光，看两岸秋阳将黛瓦染成暖橘色，便知这水墨江南的魂灵，永远鲜活在水波的褶皱里。</p> <p class="ql-block"> 秋阳移至当空，黛瓦粉墙的倒影在橹声中碎成粼粼光斑，明朝永乐年的界石在水波里时隐时现。岸上破冰纹窗棂里飘出茴香豆的焦香，与临河茶室研磨咖啡豆的香气交织成时空经纬。坐在美人靠上，看乌篷船划过万历年间石桥的半月形桥洞，便在岸边的树影下，将月洞桥划过乌篷船时的水中动影与岸上翘首弄姿的静影定格在手机的像素里，留作永恒的记忆。于是，幸甚至哉，赋诗二首，以表初秋探访南浔古镇的印象。</p> <p class="ql-block"> 【初秋访南浔古镇】</p><p class="ql-block"> 石桥九曲恋乌篷</p><p class="ql-block"> 雨润雕梁燕迹空 </p><p class="ql-block"> 桂子初黄沾秋色</p><p class="ql-block"> 评弹断续橹声中 </p><p class="ql-block"> 富楼金匾苔纹蚀</p><p class="ql-block"> 箧底吴缣锈字朦 </p><p class="ql-block"> 七十二湾漕舸尽</p><p class="ql-block"> 唯余渌水载梧桐</p><p class="ql-block"> 再会了，南浔古镇！在夕阳未落之前，我们将奔赴那早已心仪的苏杭，实现那少年时代就想去泛舟西湖的梦想。</p> <p class="ql-block">——2025年9月26日于东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