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

邬师傅

十字路口

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我照例从老城区的小巷走出来，拐过那棵歪脖子槐树，迎面就是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红绿灯还闪着黄光，偶尔一辆早班公交碾过湿漉漉的沥青路面，溅起一串水花。这个路口像一座沉默的舞台，每天上演着无数人的出发与抵达、犹豫与决断。

我常在这里驻足。不是为了等红灯，而是为了看人——看那些在晨光中匆匆穿行的身影。穿校服的学生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低头刷着手机；送孩子上学的家长一边牵着小手一边打着电话；还有穿着皱西装的男人，领带松垮，眼神空茫，仿佛灵魂还在昨夜未眠的梦里。每个人都在赶路，却似乎没人真正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这个路口没有地标，没有霓虹招牌，甚至连棵像样的行道树都没有。但它偏偏成了我生活里的坐标。上班要经过它，买菜要绕过它，朋友聚会也总约在路口那家开了十几年的早餐铺。时间久了，它不再只是一个交通节点，倒像是我日常生活的脉搏，一下一下，跳动着这座城市的呼吸。

有一次下雨，我躲在便利店屋檐下等雨停。玻璃门开开合合，人影交错。一个老人撑着黑伞慢慢横穿马路，脚步迟缓却坚定；一对年轻人搂着肩膀跑过斑马线，笑声被雨声打散；还有个外卖骑手在红灯前猛灌一口热饮，呼出的白气瞬间融入灰蒙蒙的空气。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所谓“十字路口”，从来不只是道路的交汇，更是命运的叠影——每个人都在选择方向，而选择本身，就是生活最真实的质地。

前些天听说这路口要改造，加装智能信号灯，还要建过街天桥。我心里竟有些不舍。那些在风雨里一起等过灯的人，以后大概就要分道扬行了。可转念一想，人生哪有不散的路口？我们本就是在一次次相遇与别离中，走向各自的远方。

今晚下班我又路过那里。夕阳把四个方向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指针停在七点一刻的钟面。我站在路边，看着人流如常涌动，忽然觉得，也许我也是别人眼中的一个过客，在某个清晨或黄昏，被某个人默默记住了一瞬。

十字路口从不说话，但它记得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