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风月，无关你

于言

　　初识于他，源于暑假里，漫不经心的遇见。老同学偶然的组局，相貌平平，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皮肤黝黑，有种大西北汉子的光明磊落气质。意气风发之青年，还诙谐幽默，又不失修养与才情，习惯于自损，而让整场充满欢声笑语。

文雅的我，略显拘谨，毕竟我还是在校的天真学生，而他们已经毕业工作，在社会的熏陶下，有种老练与江湖的气质。一面之缘的我们，他主动加了我的qq，我们时常有一句，没一句的畅所欲言。他说，最初印象里的我，看似弱不禁风，有种楚楚动人，如犹怜般的感觉。

他时常约我喝咖啡聊天，从彼此热爱的文学开始，他虽更热衷于研究历史人物传记。学葡萄酒酿造专业的他，有着想象不到的浪漫。他说，我在眼前，有种再读张爱玲的穿越感，没错，曾有那么两年，我沉迷于她的作品里。连同旗袍，流苏，胸针，民国时期相关的建筑与衣物，都很是留恋。

我们聊张爱玲的文笔与才华。她的为爱痴狂，胡兰成的朝三暮四。华丽袍子下长满的虱子，朱砂痣与白月光的缺憾，低到尘埃里的卑微，而又开出骄傲花的美好。这也是，我第一次与异性，探讨细腻的情感，他的才华横溢，让我惺惺相惜。

有时，他也像个孩子一样，心情不美，就会一直喝可乐解压，开心了，肆无忌惮地大笑，时而也会来几句黄色段子，无言应对，羞涩想逃，看似俗不可耐，又优雅有度。还有他那极具的人格魅力，男男女女，提到他，都会竖起大拇指，为人处世上的大气与格局，极具担当的魄力，都曾让我深陷其中。

他对我的关怀备至，虽只是纸上谈兵，但足以让我眷恋不已。他开始与我聊起，家庭的创伤与爱。出生于高知家庭的他，父母曾是知青下乡的结识，母亲是个初中语文老师，父亲是工程师，母亲是传统的贤妻良母，父亲是他描述里的自私暴躁又威严的男人。

他有先天性哮喘，虽然姨舅都是医生，也爱莫能助。医院，是他童年里无法抗拒的避难所，母亲悉心呵护，不爱孩子的父亲，对他有点不屑。直到，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985院校，母亲才总算松口气。毕业后，父亲让其回归家乡考公，而有野心的他就想自助创业，更想逃离压抑的家庭氛围。以至于，他与父亲闹得很僵，大学时，就断了他的生活费，而他却越挫越勇，恨之入骨。

我与他没有感同身受的经历，也难以安慰。他不过一吐为快，而促使他发奋图强，有种不出人头地，不归家的义愤填膺。更有种自我追逐的不懈努力，在他身上，我仿佛找到了，未来伴侣的携手共进，精神契合的默守。

我返校读书，我们依然煲很长的电话粥，聊一聊你侬我侬的情意，风花雪月的浪漫。幻想在冬天里，一起回他的家乡，在风雪中翩翩起舞，陪他走上学时的路，听他讲童年里那些调皮捣蛋的往事。他说，我在他心里，像是最想拥有而又不敢触碰的艺术品，尚未老鹰展翅，不敢轻举妄动，更舍不得伤害，唯有远远观望，我的个性连同傲气。

后来，他创业失败了，与我联系的少之甚少，在父亲的强制下，去了重庆读研究生。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离我越来越远，我们邮件互通，诉说着近况，他磨灭了锐气，我担心不已。写了好几封信，给他的母亲，这个从未谋面，又倍感亲切的女人，我们相互馈赠了礼物，我刺绣了一副画绢，一针一线，写满了，我对他的思念与挫败里的鼓励。

至始至终，我们从未确认过恋爱关系，更没有亲密的肌肤接触。他将我在江南水乡拍的旗袍照，放在书本里，翻翻看看。我把他写在日记里，这份涟漪，写写念念，持续了好几年，我们再无相见。天知道，我是最想看到他事业成功的那个女孩，即便我们无法并肩前行。

再后来，我们共同的好友，与他在同一个城市读书。听说，他刻意逃避的这几年，郁郁寡欢，完全判若两人，除了学习，时常借酒消愁。而哮喘发作，也变得频繁。他曾说，这辈子都不想让我看到那局面，非常不堪，满身的狼狈，会把我吓哭到不知所措。也不要生孩子，而重蹈覆辙，会遗传他的富贵病 ，很苦很难。

而我也一直追寻我的梦想，将这份爱意埋于内心深处。想着我们总会顶峰相见，亦是各美其美，美美与共，而笑谈风云。后来的电话里，他如此消极，让我忘却，我值得拥有更好的。慢慢地，断了联系，他变得杳无音讯。

最后一封邮件，是一种莫须有的决裂，我读出了男人尊严的体面，也读到了相忘于江湖的结局。强忍着泪水，回了张爱玲的那句：因为爱过，所以宽容。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从此，我们在人海里，再无任何交集。他曾说过，多年以后，他会来找我。几年后，我将已为人妻的消息，以邮件的方式告知与他，也未能等到他的半点回复。翻阅着从前那些深情又浪漫的文字，兴许，有的人并非有缘无分，只是来到梦中，惊醒了一程，虚惊了一场。

去年，刚好旅行路过他的家乡 ，驻足于他曾经走过的路 ，看过的风景。听说，他早两年，也已结婚生子，我为之欣慰。他最好的同学，接待了我，谈笑风生间，过往的情愫与暧昧，在中年安稳里，已化为谈资与天方夜谭。

这是一场，没有错过，也没有选择的爱意，写满了青春里最为纯粹的爱恋，才华的相吸，个性的相投，成长里的鼓励。同样，脱离了生活的繁琐，世俗的搁浅，名利的权衡。却是我内心深处，最回味无穷的情感。

我很清醒地感知到，即便时光可以倒流。我义无反顾追随于他，恋爱结婚，未必会得到一份幸福的姻缘。那些心灵的契合，相比于烟火的繁琐，非常微不足道。更何况，我们的平凡与骄傲，也没足够能力去支撑梦想的如愿。

但，我们都曾为了理想，乘风破浪过。甘于平庸，又何尝不是一种无惧地选择。至于未来，见与不见，无关紧要。相安无恙，唯有祝福。

至于，我这刻在芳华里的爱情，写满了纯真与纯粹。无关风月，无关你。

2025.9.26 于言 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