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心灵慢跑（1）

沙戈

　　这是2025年5月小长假回家后写的一篇小文，弄了个草稿。后来母亲6月12日突然离世，一直恍恍惚惚，心中酸楚，静不下心来，直到现在才修订发出，权作对母亲的一份思念吧。

一、陪伴

父母愈发老了，身体也越来越差。今年春节过后的正月初五开始，父亲住院九天，进行了胸腔积液微创穿刺抽取手术，挺过了八十四岁大关，身体状况稍微好转。母亲却连续住院两次，三月份住院七天，四月住院十六天，连八十二岁寿辰都是在医院渡过的。经过会诊，医生发现母亲多处疑似症状，高龄且孱弱的身体阻挡了深度治疗，不敢检查不敢手术，加强营养增强体质摆在了首位。

五一放假，同是病人的自己回趟家，算是短暂的陪伴在父母身边吧。我买买菜，做做饭，把一直躺在床上的母亲抱着坐起来小心地喂饭，再洗洗碗，搞搞卫生，陪他们聊聊天，说点笑话哄哄久卧床上且愈发安静的母亲让她开开心。偶尔一句话，母亲听懂并绽开了久违的灿烂的笑容，让房间都亮堂起来。

随着年纪渐大心态变老，我已开始念旧，脑海梦境时不时闪烁儿时岁月片段。我有心找个机会，沿着童年、少年和青年的足迹，不开车，慢慢走上一遭，算是对心灵的一种慰籍。这次回家算是一个机会，我重新捡起了因治疗耽搁的跑步，立意围着沅江从一桥（武陵大桥）绕三桥（桃花源大桥）慢跑一圈，找找曾经熟悉的家乡味道。

这是我今年第一次跑这么远，且是在家乡跑这么远，大约有13公里，算是祈福父母好运，致敬五一劳动节，致敬生活了18年却从未走出过方圆百里的家乡吧。

二、母亲河

沅江是常德人的母亲河，全长1022公里，是三湘四水中最长的一条河。它发源于贵州，由龙头江和重安江南北汇合而成。江水东流，至湖南省洪江市（原黔阳县）时与㵲阳河汇合，始称沅江。支流舞阳河也发源于贵州，穿过镇远古镇，流经芷江县城。此段河流中有象征水质洁净、游姿优美、晶莹透明的桃花水母生存。它柔弱娇嫩，如果离开河水就很难存活一周。沅江经中方、辰溪、溆浦、泸溪和沅陵县，流入桃源境内后，突然拐了一个S形急弯，穿过常德城区注入洞庭湖。滔滔江水，浩浩荡荡，自西向东，穿过整个洞庭湖水域，经城陵矶汇入长江，连绵不绝，直奔东海不复回。

沅江在常德境内流程165公里，年径流量的近400亿立方米，水深发蓝，深至4至15米，江面宽阔，宽约500—600米，最宽处达1000米。如果处于汛期，水位高于城区地面约6米，使常德城犹如一只飘浮在水中的脚盆。此时的沅江为典型的地上河，防洪护堤成了常德人一生大事中的重要组成。

在湘黔铁路没有修成，公路也不发达的年代，具体来说，在古代、近代、民国及解放后的二十多年里，沅江流域的船舶水运是湘西最重要的交通手段。沅江，东连鄂皖江浙、西通黔滇巴蜀，繁盛时期通行商船年超万艘。常德府城，蟠踞沅江入湖口，九座城门有五座临水而建，无数商船客舶进进出出，在湖南建行省初期，关税收入竟占全省三成，是仅次于长沙的全省第二大商埠，是名符其实的战略要地，人称“川黔咽喉，云贵门户”。

满载着桐油、木材、牛皮、猪肠、猪鬃，烟草、水银（汞），五倍子、鸦片烟（解放前）、棉花和稻谷的商船客船或木排，从川东、黔东、怀化、湘西和常德各州县出发，顺沅江而下，在常德码头停靠，补充给养，转装货物，换乘大商船，穿过洞庭，运往长沙、武汉、芜湖、南京等繁华富裕之地。返程时，满载着淮盐、丝绸、煤油、药品、面粉、白糖，以及各种日用品的商船运抵常德码头，补充给养，转装货物，换乘小船，再雇请船工、纤夫，分别发往沅江中上游各州县乡镇。沈从文先生笔下的《常德的船》生动描述了这种繁华市景，千帆竞发，商贾云集，人称“大艑小艇聚城旁，上溯黔阳下武昌”

常德府城

五城门和临江码头

西站汽车轮渡示意图

三、西站

五座临水城门，对应建设有众多码头。自西向东，依次有菜码头、落路口码头、大西门码头（又称官码头，是宋朝设立采办皇木的码头）、上南门码头、下南门码头、陡码头等等大约20余座。其中上南门、下南门码头江水深，水岸线长，又地处城区中段，是异常繁华的客货两用大码头，下南门码头还曾设有汽车轮渡码头，紧扼南北向国道207线（即乌海线）和东西向国道319线（即高成线）交汇咽喉。

除了涉水栈桥，所有的大码头会在水岸边常年锚固一艘艘无动力装置的矩形平底船，名曰“趸船”，既可方便停靠船舶、上下旅客和装卸货物，又能方便两船之间过驳作业，既免除了货物在码头上搬上搬下的辛苦，又节省了大量运输时间，使码头的货物吞吐量大大增加，故又称“浮码头”。

从大西门出常德府城，走过两公里坑坑洼洼、尘土飞扬的堤街（或称官堤）就是落路口码头。在民国和解放初期，落路口码头曾是繁华忙碌的商贸物流重地，有50多个仓库，3个卸货码头，人称六多:车多，有汽车、人力板车、骡马车、三轮车……；仓库多，有百货仓库、生资仓库、盐业仓库、砂石场……；企业多，有车队、服装厂、木材公司、煤业公司、搬运队……；瓦房茅棚多，倚堤而建，房矮腿长，吊脚楼模样，密密麻麻，不熟悉的进来必定迷路；人多，有厂矿工人、小商小贩、郊区农民……繁华的商贸物流还催生了南杂百货、面食米粉、糕点小吃、理发铺子、修理店子、中医诊所等众多店铺门面，人来人往，异常热闹。

据长辈回忆，1961年之前，落路口码头还是汽车轮渡渡口，并在沅江南岸设有横渡码头，设置长长的碎碴引道，跨过防洪堤，与319线国道岔路相连。防洪堤南坡引道附近设置汽车货运站，命名为西站，与下南门汽车轮渡在沅江南岸设置的南站遥相呼应。

1961年后，落路口码头的汽车轮渡撤销（注：兰博2000《闲聊常德今与昔》，沅江南岸除了遗留下简易的码头、长长的碎碴引道，以及货站所在的村叫西站外，已没有任何汽车轮渡该有的马达轰鸣、尘土满天的痕迹。这个叫西站的村，就是我出生并生活18年后才离开的家乡。

西站村，在上世纪80年代前是郭家铺公社所属的生产大队，叫西站大队。它既使在破四旧的文革期间，相邻村改为“红色”或“红云”等四新色彩鲜亮的革命名字，或者在改革开放后它们又恢复传统的“花船庙”什么之类时，我们的村名始终叫西站。

西站村，这是个由几个宗姓自然村合并成的大行政村，共有10个生产小队，社员1000多人，集中在宽不足一里，长不过两里的沅江南岸堤下。这里远不是你想象的平原荒野乡村景色:几缕炊烟，数声犬吠，一阵鸡鸣，高大树丛，无垠田地，在纵横交错的沟渠中，数户农屋，稀稀落落，静静矗立。

它与城里偏僻处人口密度实际有得一比，家家户户，几乎墙挨墙，窗挨窗，院子连院子，密密麻麻。上工下工，上学放学，晚上窜门，家长里短，人来人往，着实热闹。尤其是早上社员开会派工，半年和年底统算工分借帐，春节前杀牛宰猪池塘网鱼，再摸坨排队分配，更加热闹非凡。

这就是常德南郊西站村，一个地比田多的地方。

（未完待续）

码头历史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