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随说》之<盲从的革命>(修改稿)

帆幛儿

<p class="ql-block">作者 老提琴</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一九六六年文革开始,我也毫无例外地满怀激情在学校闹革命,为了早日加入红卫兵组织,回到家里彻底破“四旧”,我将一个画有古代老人像,很有些年头的米罐子砸得粉碎。爸妈对我这个革命小将的“革命”行动一言不发,多年的政治运动使他们早就学会了沉默。而幼稚的我还以为屡受打击的日子从此会在革命中一去不复返,却没有察觉到自己人生中更大的打击已经在不远处向我冷笑。</p><p class="ql-block"> 为了不落下每一次半夜里上街去欢呼宣传“最新消息”之类的活动,我干脆住进了学校里。</p><p class="ql-block"> 比如:</p><p class="ql-block"> 中央领导又有啥新指导方针;哪个领导又说了一句什么话正合我们这边的意便大势宣扬;中央领导人送给工人阶级芒果也要去喧闹一翻。芒果是啥样我都没见过,送给工人又有何重大意义我也不知道,反正就跟着人家去跑去闹,以为这样就可以加入红卫兵。</p><p class="ql-block"> “文革”期间,长江发大水,眼看城区一条有许多物资仓库的街道就要被淹没,我和几个同学帮忙把仓库里的铁锅搬到另一条街,沉甸甸的铁锅用双手顶在头上,一趟又一趟地来回跑着,自豪又精神。回想起来,那也许是我们在文革中做过的惟一一件有意义的事。</p><p class="ql-block"> 后来,又掀起“步行串联”运动,我和一个家在重庆的女同学从本市步行到重庆。走了四天,翻过几处大山,沿途住在又脏又乱的“红卫兵步行串联”接待站。当然,接待站里有不要钱的饭吃,还能洗一个热水脚。睡觉的地方一般都是在很大的一间铺着稻草的底矮楼房的地板上,到处堆着肮脏的被盖。走了一天的路,早就累得快趴下了。我们找个空地,不管被子是脏是干净,随便拉一块裹着倒下去就睡得人事不醒。最后一天翻过歌乐山时,我已筋疲力尽,从山顶看到那一圈又一圈的盘山公路时,我的腿都软了。也不知为何当时我们就没想到去拦截一辆顺风车。就这样咬紧牙关又坚持走了快一天,傍晚时分才到同学家。后来发现我们头发和衣服上在接待站还惹上了虱子…。</p><p class="ql-block"> 真不明白当时走这么一趟有何意义,难道就是为了锻炼我们的体力和毅力?</p><p class="ql-block"> 当我们这个城市里开始发动所谓“文功武卫”后,旧时的护城墙成了现代“文攻武卫”的屏障,城里城外各一派,地处护城墙后的我家便成了战区前沿地。河对岸的“青蛙”炮常常打到我们这边,家里不敢住人。</p><p class="ql-block"> 文革一开始母亲就被调到一个远离市区的区镇营业所里,于是父亲便暂住了过去。</p><p class="ql-block"> 很多市民都往城外避,市内多出了许多空楼房。我和几个女同学住在市中心的一栋楼房里, 那段时间真像是一场噩梦,我们每天去一个大食堂吃不花饭票的饭菜,也弄不清是谁在安排我们这些人的吃住。</p><p class="ql-block"> 一天,听说街边有人被钢钎刺死,我不敢去看,怕得吃不下饭。一天,又说有人要来攻打我们的住处,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天却没动静。从此,我们的腰间随时都拴着几圈绳索,准备稍有动静就从窗户逃走。我在恐惧和郁闷中熬过一天又一天,整天无事可作,无书可看。每天傍晚听着大喇叭里传来北京方向沸腾的“革命”声讯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革命歌曲,便十分羡慕生活在北京的人们,同时又万分渴望平静安定的日子能早日到来。</p><p class="ql-block"> 一天我坐在大门内走廊处的长椅上听广播,对面坐着个中年男子。他低着眼睛,满面愁容,不知道是在听广播还是在想事情,我猜他肯定和我一样不明白:为什麽中国人民经过几十年的浴血奋战才换来和平统一的生活,会在一夜之间就让人民内部矛盾突然变得如此尖锐,以至发展到武装斗争…</p><p class="ql-block"> 我很后悔没有同父亲一起去母亲那儿,听说另一派已封锁了出城的路,我已无法与他们团聚。还好,全家只有我一个人被困在这里,哥哥姐姐们都在外地读书,这是当时我心中惟一的安慰。可是我没敢想象他们会有多麽地担心我此时的安全“文攻武卫”后期,两派白热化的矛盾稍有缓解。我终于有机会逃出城外,去到母亲那里,才知道两个姐姐也去了那儿。那是一个长江边上的小镇,夸张点说是个划根火柴就可以照着走完的地方,街坊之间大都知根知底,母亲所在的营业所算是当地较大的机构了。</p><p class="ql-block"> 虽然世态不安宁,我们一家人能团聚在一起还真是不容易,那段日子简单而温馨,我最大的收获便是看完了《水浒》全集。</p><p class="ql-block"> 一天突然有消息说某战斗团要来攻占小镇,我们立刻进入紧急状态。因为整个营业所当时就只有我们一家人和另一个中年女职工,她患有轻微的帕金森综合症,头部不停地轻微摆动,每过几分钟就要打一次响‘嗝’。虽然当时还没有出现哪个战斗团抢劫银行的事,但是母亲怕我们留下不安全,自己又肩负保护银行财物的重任,所以决定让我们都躲到外面一家农户里,自己一人留下来看守营业所。我们虽然不情愿,也想不出其他什麽更好的办法,便只好听她安排。</p><p class="ql-block"> 不知母亲为何认识这户农民的,我们在那里呆了大半天,很担心母亲在营业所的情况,心里忐忑不安,很后悔没有坚持留下来陪她。</p><p class="ql-block"> 天快黑时,母亲神态镇定地来告诉我们:某某战斗团已经离开小镇,没事了。当时我激动得真想抱着她给她一个亲吻。</p><p class="ql-block"> 母亲就是这样,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总是不顾自己而先为他人着想。她善解人意,克己服。母亲也总是催着我们快回去,别耽误了自己的工作。在她晚期昏迷时刻的喃喃自语也尽是过去的工作用语:信贷,信用社,中心工作…大文豪卢梭说:“一个母亲对于一个天性善良的女儿总归是很有力量的,母亲的榜样是比理性更能影响孩子。”</p><p class="ql-block"> 这句话可以说在我母亲和几个女儿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