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眠师（2）

柔萱

＂阿姨，您要不要体验一下？＂ 年轻人嘴角上扬。＂您很快会入睡。您很快进入深睡眠。这里睡一个小时可以抵您平时四个小时。＂ 她颇犹豫，不太相信。她有无数这种体验，家里一堆的美容卡、按摩卡、减肥卡、健身卡……都是小青年，一通天花乱坠，一大堆优惠，一大堆好处，她也心软，但没有一次坚持到底，并不是她没有意志，只是每次去，仿佛落进一个套子里，又是不停的推销，各种套餐，力劝之下，她又买了，一个没用完又加一个，像不停地叠buff，她怕了。后来，索性，只要碰到这种推荐，就直接逃掉。 ＂我们正在实验阶段，不收费的。＂年轻人似乎驾轻就熟。 ＂我们这是黑科技。您进入我们的睡眠空间，智能系统会自动测试您的脑电波，然后根据您的脑电波，自动匹配适合您身体状况的，进入智能控温控湿，匹配适合您的睡眠音乐……这是最新科技，一定让您体验深睡的幸福。……＂ 她动心了。 失眠的确让她苦不堪言:白天不敢睡，多睡一会儿，整晚上则无眠。年轻时，偶尔会失眠，胡思乱想到天亮，一年也就那么几次；但是，现在年龄大了，睡眠质量极差，不能有光，不能有声，刚睡下，后半夜也要醒两次，脑子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瞪着眼直到了早晨5点半醒来。 以前持续一两周就好了，这次却持续大半年了。 那男孩似乎看出她的动心。＂您跟我来吧，试试吧。＂她不由自主跟着他走了。绕过长长的围廊，走进一排房子的一个房间，这里亦如厅堂，润润的空气，湿度刚好让呼吸舒适，轻柔的音乐，昏黄的灯光，淙淙的流水声，墙壁是灰蓝大朵何欢花。房间并不大，中间有一张淡灰色沙发。男孩摁着手里的摇控器，沙发背慢慢躺倒变身一张床，又从＂床＂的四面升起花朵样的厚罩子。她觉得有点像棺材。年轻人＂您躺进去吧。＂她晕晕乎乎躺下去，四瓣花便合拢了，外面的光影，流水声都消失了。有柔柔的女声传入耳鼓:您喜欢什么姿势就用什么姿势；正在测试您的脑波频率，正在为您匹配音乐……请您安心入眠…… 她闭上眼睛，耳鼓是海浪轻拍岩石的声音，……她看到深夜的蓝色海岸，星光闪烁的蓝色星空…… 她又想到庄子说＂视死如归＂，这小小的如棺材的房间，在此睡去，如同死去，如同灵魂的归乡…… 她又想起俞伯牙与钟子期。音乐似乎转成＂高山流水＂。他们一个死了，另一个便终生不弹琴了；世上就再没一个懂你了么？浪费了一把好琴，是啊，好琴终须有人听才是好琴。＂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丘＂，是不是也包含了死亡的意味呢？……等她醒来，那闭合的花朵已打开，年轻人正静静地凝视她。 她有些不好意思。＂多久了？＂＂您只睡了40分钟。＂＂只有40分钟？好像一年过去了。＂＂通过我们的设备，您用最短时间却是深睡眠。＂＂您可以加我微信＂。＂我不太习惯加个人微信。＂＂那您可以扫公司的服务部的这个码。＂她从男孩手里接过包，拿出手机，扫码:安静睡眠公司。她走出那幢大楼，外表是银灰色的。想问问男孩叫什么名字，可是她没想起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