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老二:长篇连载(四)

金秋十月(拒礼物)

文:金秋十月 图:来自网络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序:致“憨老二”与他的时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写下“憨老二”这三个字,眼前便浮现出一个身影:他从乡土的阡陌间走来,带着泥土的质朴踏入工厂的轰鸣;他在军工厂的岁月里沉淀,又在时代浪潮中辗转于不同厂区;最终,他带着一身故事回归乡野。这份“憨”,从不是愚钝的符号,而是一个普通人在时代洪流中坚守的本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他的一生,是个体命运与时代变迁的交织。从农村到工厂,从北京到军工厂,再到改革开放后工厂的兴衰更迭,他如同一块沉默的礁石,在时代的浪潮里稳稳矗立,把每一次变迁都化作生命的见证,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却有细水长流的坚韧;没有精明世故的盘算,却有质朴纯粹的力量。这种“憨”,是对生活最实在的拥抱,是在风雨飘摇中守住的那份真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所以,这不是为一个“憨人”作序,是为一个时代的普通人立传。翻开书页,你会看到“憨老二”的一生,也会看到一个时代的变迁与发展。</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金秋十月</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四)结婚娶媳妇遇上烦心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日子一晃就是三年。秋收刚过,憨老二正在宿舍里数工资,三十几块钱的纸币被他捻开又叠上,数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他分出一半放在枕头下,准备给爹娘寄回家;另一半塞进贴身的布兜里——这是他攒着娶媳妇的钱,布兜磨得发亮,却把钱护得严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家里的信就是这时候到的,信纸糙得像村里的草纸,上面的字歪歪扭扭,是四弟写的。信的末尾圈着个黑糊糊的手印,那是爹用大拇指按的,墨汁晕开半指宽:“你娘托王婆子在柳溪村给你说下了媳妇,姓赵名秀莲,小你八岁,眉眼周正,身量高。下月初八是好日子,务必提前回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憨老二攥着信往怀里一揣,转身就翻那个洗得发白的蓝布包袱,想找件回家穿的体面衣裳。里面的褂子不是胳膊肘补了补丁,就是领口磨得起了毛,挑来挑去,还是把刚发的深蓝色工作服翻了出来,看着胸前印着厂标,心想:穿这件衣服出去不丢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转天一早,他揣着攒了俩月的钱往供销社跑,给没过门的媳妇挑了块红纱巾,给爹买了瓶红星二锅头,瓶身上的一块三的标签都没舍得撕;给娘买了包蛋糕,油纸裹了三层,香味还是直往鼻子里钻。回到宿舍,他把东西小心放进包袱,算着回家的日子,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会儿想爹信里说的秀莲的周正的模样,一会又想秀莲的辫子是粗是细;想着想着又琢磨见面该说啥,天亮时眼底熬得跟熊猫似的,倒比干了一天活还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回靠山屯得坐俩钟头绿皮火车,再转一个多小时长途汽车。憨老二把包袱抱在怀里,挤火车时生怕把酒瓶碰碎,又怕蛋糕被挤烂,身子绷得紧紧的。折腾了一天,傍晚才到村口,老远就看见自家土坯房顶上的烟囱冒着烟,灰白色的烟圈在空中飘得慢悠悠的。娘准是在做饭,说不定正蒸他爱吃的白面馒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进了院子,墙根下多了辆崭新的二八自行车,车把系着红绸子,车座上缝了个花布套。这准是秀莲的陪嫁,憨老二心里一热,站在院子里就喊:“爹娘,俺回来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爹娘、大哥嫂子、三弟四弟全跑了出来。娘拉着他的手,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老二可算回来了,家里都准备好了,明天就娶秀莲过门。”爹站在一旁,旱烟袋叼在嘴里,烟杆都忘了点,脸上的皱纹笑成了花。嫂子拉着他进屋,指着墙上的红喜字:“二弟你看,这是俺剪的喜字和窗花,比集市上卖的还好看!”四弟跑过来拽他的衣角:“大嫂的喜字没有新嫂子好看!”憨老二摸了摸他的头,嘴角露着笑:“小毛孩儿懂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晚上娘炖了白菜,还蒸了白面馒头,一家人围着炕桌吃饭。爹和大哥喝着他带的二锅头,爹抿一口就砸吧嘴:“这酒,够劲儿!比村里小卖部的强多了!”憨老二看着满桌的人,心想回家真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第二天一早,门上、窗户上都贴满了红喜字,来贺喜的乡亲们挤满了院子,说话声、笑声嘈杂一片。送来的礼摆了半个炕:带喜字的红花脸盆、竹坯子暖壶、绣花枕巾,都是过日子实打实的东西。媒人王婆子穿得红袄绿裤,脸上抹了胭脂,拉着个穿红袄红裤的姑娘过来,姑娘的辫梢系着红绳,垂在胸前,手紧紧攥着衣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王婆子把姑娘拉到憨老二跟前,扯着嗓门说:“这就是秀莲,十里八乡数得着的好姑娘!”又转身对秀莲说:“这是老二,在城里当工人,昨天刚回来,人实诚!”说着就把憨老二往秀莲跟前一推,“快叫秀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憨老二脸憋的通红,从脖子一直红到耳根。嘴唇动了半天也没叫出声。倒是秀莲先低了头,声音叫了一声:“二哥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拜堂时风大,秀莲的红盖头被风掀了个角。憨老二瞥见她嘴角的笑,浅得像月牙,心里猛地跳了一下,他憨老二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娶这么俊的媳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夜里躺在炕上,憨老二大气都不敢喘,连翻身都小心翼翼的。秀莲也没睡,后背对着他,肩膀微微发抖。他憋了半天,终于哑着嗓子开口,声音比蚊子还小:“你咋了?别害怕,俺不碰你,你好好睡觉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秀莲沉默了会儿,叹口气,声音闷在被子里,带着点委屈:“嫁给你俺后悔了。俺家虽穷,好歹有头驴能拉磨;你家连个像样的柜子都没有,还有仨兄弟要吃饭……往后这日子,咋过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憨老二“腾”地坐起来,攥住秀莲的手,掌心全是汗,连声音都发颤:“秀莲,你等着!俺在厂里好好干,每月多攒钱,给你买花布做新衣裳,将来一定把你接到北京,住砖瓦房,过城里人的日子!俺不骗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三天婚假一结束,憨老二就回了工厂。没媳妇时想媳妇,有了媳妇见不着,想得更厉害。吃饭时看见别人的家属来送饭,他就盯着自己的饭盆发呆,碗里的熬白菜都没了滋味;夜里躺在铺上,总想起秀莲低头时的模样,辫梢的红绳好像还在眼前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每月发了工资,他先把大半寄回家,写信时总说:“厂里顿顿有白面馒头,还能吃红烧肉。”却没说自己为了攒钱,顿顿只买六分钱的熬白菜,就着家里带来的咸菜啃馒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秀莲的回信总是写家里的事,字比四弟工整些,纸也常是从四弟的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爹娘身体好,你不用惦记。爹上山砍了柴,够烧到开春;娘腌了咸菜,就馒头吃可香了。四弟学习很努力,考了全班第一,老师夸他有出息;鸡下的蛋卖了一半,剩下的给爹娘补身子。你在外边也别省着吃,别累着。”末了总加一句“钱不够就说,家里能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一年到头,憨老二只能在春节休五天假。火车换汽车,到家时往往赶不上三十的团圆饭,爹娘和兄弟却总围着炕桌等他,秀莲总会把一碗热饺子温在炕头的铁锅里,饺子都是他爱吃的白菜猪肉馅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初五一早天不亮,他就得揣着秀莲烙的饼、煮鸡蛋往回赶,秀莲送他到村口老槐树下,风把她的头发吹得飘起来,她不说话,就站在那儿看着他走远,直到看不见人影,才抹着眼泪往回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样过了一年多,秀莲生了个大胖小子,憨老二给孩子取名叫憨小军。他特意请假回来,抱着孩子舍不得撒手。小家伙的小拳头在他粗糙的手心里软乎乎的,小脸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哭起来却能穿透整个院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转眼小军快三岁了,村里却传起了闲话。先是说有人看见秀莲和村里的石头在地里一起掰棒子,石头还帮她把玉米背回了家;后来越传越邪乎,说夜里看见石头进了秀莲的屋,窗户上的灯后半夜才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憨老二是从四弟的信里知道的。四弟的信上画了好多圈,字都写歪了,墨水还洇了好几处:“二哥,他们胡说!二嫂对爹娘可好了,天天给俺塞煮鸡蛋,下地干活回来还洗衣裳做饭,你别信那些坏话!”可四弟越这么说,他心里越乱——秀莲年纪轻轻的,自己一年才回一次家,她一个人带孩子、照顾爹娘,能不动心思吗?可转念又想,秀莲不是那样的人,村里的老人都跟他说:“老二你娶了个好媳妇,知冷知热还孝顺。”他往家寄钱时,特意在信里加了一句:“让秀莲给俺回封信,俺想听听她的声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等来的却是娘托村里小学老师写的信,字写得端端正正:“老二,别听外人嚼舌根,都是些没事干的人瞎编排。秀莲又怀上了,前阵子下地动了胎气,正养身子,没法给你写信,你别惦记家里,好好干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憨老二攥着信,“秀莲又怀上了”那几个字让他心里发酸,他又要当爹了,可这村里的闲话,像根刺似的扎在心里,怎么拔都拔不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未完待续 敬请关注下一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金秋十月</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2025/09/26</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