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今天又是一个沙尘暴天气,阳光被沙尘揉成了一团淡金,懒洋洋地铺在喀什古城的土墙上,巷子里的砖缝里似乎还凝着昨夜的凉,此刻却被漫天灰黄裹住。我们九点出发,车子碾过城郊的路,中巴友谊公路在前方铺开,一头系着身后的烟火,一头牵向远方的湖。</p><p class="ql-block">路两旁的水稻田正绿得热闹,叶片上沾着薄薄一层沙,却依然挺括地舒展着,风过时,荡起一片细碎的浪,带着水的潮气,悄悄漫过车轮扬起的尘。</p><p class="ql-block">白杨树就站在田埂边,一棵挨着一棵,叶子被沙尘染得有些发暗,却依旧努力地向上伸着,肩并着肩,把这片绿牢牢护在怀里。它们的影子被风拉得很长,斜斜地落在稻田里,和稻穗的影子交叠在一起。</p><p class="ql-block">远处的山已经看不太清了,只余下淡淡的轮廓,在灰蒙的天色里若隐若现。再往前些,白沙湖该就在那里了,等着用一汪清冽,洗去这一路的尘。</p> <p class="ql-block">到了克州阿克陶县,不远处的河流正浸在这片朦胧里,看不真切全貌,却自有一番含蓄的韵致。</p><p class="ql-block">水汽从河面蒸腾起来,与雾霭缠缠绕绕,让河水的边缘变得模糊,仿佛它不是在流淌,而是在雾气中缓缓舒展腰肢。偶尔有风吹过,能瞥见水色是带着青的,转瞬又被新的雾霭遮上,倒让人多了几分念想。</p><p class="ql-block">河岸边的草木也浸在雾里,河流在雾中轻轻的呼吸。远处的山只露出淡淡的剪影,与河、与雾、与这方土地融在一起,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那雾中河流隐约的、不疾不徐的水声。</p> <p class="ql-block">车门打开的瞬间,克州游客服务中心的风带着点高原的清冽。手里捏着刚办好的出境证,指尖还留着纸张的微凉。我们还买了氧气瓶,为接下来的旅程,提前备下了一份稳妥。</p><p class="ql-block">重新坐回车里时,引擎发动的声音里,藏着几分期待。车轮碾过路面,朝着中巴友谊雪山公路的深处去。窗外的景是流动的画,近处的草坡上,偶尔有几丛倔强的灌木,在风里轻轻摇曳;远处的山影越来越清晰,雪线像一道温柔的笔触,在山巅晕开一片白。</p><p class="ql-block">公路是个聪明的向导,时而贴着山的臂膀蜿蜒,让我们能近距离看岩石上的纹路;时而又跟着河道向上,水声便成了一路的伴唱。河水是清的,带着雪山的寒气,在鹅卵石间打着旋儿,阳光洒下来,水面便碎成了一片闪闪烁烁的星子。</p><p class="ql-block">车在走,景在变,每一次转弯都有新的惊喜。风从半开的车窗钻进来,带着草木的清香和河水的湿润,让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仿佛这一路的风光,都随着呼吸,悄悄住进了心里。</p> <p class="ql-block">十一点五十到了盖孜边防检查站,车子排着队,在路边静静蛰伏。窗玻璃映着远处的山,雪线在阳光下亮晶晶的,风里带着点干燥的气息,吹得人心里也跟着静了下来。</p><p class="ql-block">我们找出通行证,纸张被指尖捻得有些温热。检查的过程很利落,放行的那一刻,车轮重新转动,仿佛带着一种被认可的踏实,继续向着高处攀去。</p><p class="ql-block">路依然在延伸,像一条没有尽头的绸带,在山间盘旋。刚才还在视野里的检查站渐渐远了,化作一个小小的点,而前方的景却愈发敞亮——山更青了,云更低了,离白沙湖又近了些,那片传说中的蓝,正在不远的前方,等着与我们撞个满怀。</p><p class="ql-block">车轮碾过的路,轻轻打开了帕米尔高原的梦。路两边,是铺展到天边的苍茫。岩石裸露着筋骨,被风刻出深深浅浅的痕,却在顶端簪着一绺雪,透着岁月的威严。草甸是浅黄的,随山势起伏,偶尔有几丛红柳,举着细碎的红,在风里摇晃,倒成了这辽阔里最鲜活的点缀。</p><p class="ql-block">云离得极近,影子投在地上,一会儿把这片草甸染成墨绿,一会儿又移向那片岩石,留下淡灰的印记。</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车在这梦境里缓缓移动。目光所及,都是洗尽铅华的纯粹——天是透蓝的,山是赭红或青灰的,草是沉静的黄,连空气都干净得能看见阳光的纹路。原来梦中的帕米尔,从不是模糊的幻影,是这样触手可及的辽阔与苍茫,让人的心也跟着敞亮起来,想对着远山喊一声,又怕惊扰了这份亘古的宁静。</p><p class="ql-block">车过处,总能望见远处的山尖顶着厚厚的白,却又棱角分明,带着不容置疑的凛冽的倔强。它就安安静静地在那里,覆盖了山的褶皱,填平了石的凹陷,把高原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清晰。这实实在在的雪,让每一座山都有了分量,让每一阵风都带着清透的凉,也让走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心里多了份踏实的敬畏。</p> <p class="ql-block">车轮刚驶入宫格尔隧道,头顶的灯光连成一串昏黄的星,在前方微微晃动。不知是谁先起了头,一句“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漫出来,带着点试探的调子,紧接着,车厢里便炸开了和声。没人在乎调子准不准,也没人管歌词记没记全,只是跟着节奏,一遍遍地唱。声音里有兴奋,有旅途的疲惫被抛开的轻快,还有种说不清的热,从喉咙里涌出来,暖了胸口。</p><p class="ql-block">2.5公里的隧道,在歌声里仿佛缩短了。出了隧道,大家相视而笑,眼角眉梢还带着未散的激动。那首歌,把高原的风、旅途的累,都烘成了暖暖的记忆,跟着车轮,继续向前。</p> <p class="ql-block">十二点半我们终于到了白沙湖景区,车门刚开一条缝,冷风就争先恐后地钻进来,瞬间裹住了身体,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p><p class="ql-block">“好冷!”大家便忙不迭地打开行李箱。棉衣的拉链声、棉毛裤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在车边织成一片热闹。我穿上薄羽绒服,终于触到了温热,这才敢深吸一口——空气里满是湖水的清冽和沙粒的干爽,冷得纯粹,却让人精神一振。</p><p class="ql-block">穿戴整齐再抬头,景区的入口就在眼前。远处的湖面已经露出一角,蓝得晃眼。刚才那点因寒冷而起的瑟缩,早被这突如其来的惊艳冲散了。裹紧棉衣往前走,每一步都踩着阳光与寒风的交织,心里却暖融融的——原来期待了一路的白沙湖,正用这样凛冽又热烈的方式,等着我们靠近。</p> <p class="ql-block">我们从木栈道下去,一步步穿过那条挂满彩幡的地下通道,眼前的光亮起来——白沙湖就那样铺在面前,像一块被天地精心托举的蓝宝石,连呼吸都不由得轻了。</p><p class="ql-block">湖水是真的静,静得不像话。没有一丝波澜,水面把天上的云、远处的山,都原原本本地收了进去。水色是递进的,近岸处带着点绿,往湖心去,渐渐染成纯粹的蓝,蓝得发透。偶尔有风踮着脚溜过,湖面才泛起一层极细的纹,像用指尖轻轻划了一下,转瞬又恢复了平静,倒更显得这份静是活的,有呼吸的。</p><p class="ql-block">身后的山是另一种景致。白色的沙顺着山势铺下来,阳光照上去,闪着细碎的光,暖融融的。而山尖却顶着雪,莹白一片,与山脚的沙、眼前的湖,凑成了绝妙的配搭——白的沙、蓝的水、青的山、银的雪,还有天上那抹透亮的蓝,所有颜色都被高原的阳光洗得干干净净,艳得却不刺眼,只让人觉得心里敞亮。</p><p class="ql-block">湖边的热闹极了:骑牦牛的游客笑声、拍照布景前的絮语,都轻轻巧巧的,落不进湖面的静谧里。那水就那样安安静静地淌着,看过了一代又一代的人来,看过了四季的风沙与雪,始终保持着那份纯粹的蓝,字里行间都是岁月的温柔。</p><p class="ql-block">一个半小时的流连,我们还没把白沙湖的第一个景区看够,车轮便载着我们前往更深处——白沙湖的第二个景区去。再次穿过隧道时,心里还存着方才的蓝与白,未曾想,另一重惊喜已在出口处候着。</p><p class="ql-block">我们依然从隧道穿过马路,看见白沙湖的瞬间,呼吸又一次被攥住——这一面的湖,竟与先前截然不同。若说方才是小家碧玉的娴静,此刻便是大家闺秀的壮阔。湖面铺得更开,一直漫到天边,水色也沉了些,像被揉进了更多的靛蓝,风过时,掀起层层叠叠的浪,拍在岸边的石子上,发出哗哗的响,带着股子野性的鲜活。</p><p class="ql-block">远处的山也换了姿态,白色的沙在阳光下泛着金,山顶的雪更显凌厉。云影在湖面上跑得飞快,一会儿把这片水染成墨蓝,一会儿又让它亮成一块碎钻,光影流转间,湖的模样瞬息万变,却每一种都让人挪不开眼。</p><p class="ql-block">同一片湖,换个角度,竟是另一番天地。这才懂得,白沙湖的美从不是单一的定格,是流动的、立体的,每一页都藏着让人屏息的惊艳。我们站在湖边,任风拂过脸颊,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原来有些风景,是值得被反复震撼的。</p> <p class="ql-block">离开白沙湖时,车轮碾过路面的声响里,都带着几分不舍。后视镜里,那片蓝与白渐渐缩成一团,最终被山影吞没,心里空落落的,像丢了什么珍贵的物件。</p><p class="ql-block">车窗外的风带着帕米尔高原特有的清冽,当公格尔峰的轮廓撞入眼帘时,这座海拔7649米的昆仑山脉主峰,山体泛着冷硬的青灰,岩层的褶皱如刀砍斧凿,每一道纹路都刻着风雪的磨砺。最让人惊叹的是它的陡峭——北坡几乎垂直的岩壁上,冰川悬在半空却稳如磐石。它从不轻易展露温柔,风过时,山坳里传来冰川断裂的闷响,那是它独有的语言,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人在仰望时,心底自然生出敬畏。</p><p class="ql-block">紧随其后映入视野的公格尔九别峰,虽与公格尔峰并称“姐妹峰”,气质却截然不同。它海拔7530米,山体更显舒展,稳稳地坐落在群峰之间。山顶的积雪不像公格尔峰那般凌厉,反倒带着几分柔和的弧度。山腰间的冰川更显灵动,有的如蜿蜒的银蛇,顺着山势缓缓流淌;有的则在岩石间穿梭,留下晶莹的痕迹。最妙的是云雾缠绕之时,半遮半掩的山峰露出的雪顶与青岩,在云海里若隐若现,平添了几分神秘。</p> <p class="ql-block">公路在前方铺开,引着我们前往慕士塔格峰。远远望见那座雪山时,车仿佛也慢了下来——峰顶的雪在阳光下闪着圣洁的光,山体沉稳地卧在天地间,护着脚下的土地。过峰时,风里都带着雪的清冽,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把那抹白刻进心里。</p><p class="ql-block">三点零五分,苏巴什服务区的炊烟在风里斜斜地飘。四菜一汤摆在桌上,米饭冒着热气,旅途的疲惫在饭菜的香气里渐渐散开。简单的滋味,此刻却格外熨帖,为接下来的行程,悄悄积蓄着力气。</p> <p class="ql-block">四点,吃完饭车子掉头,重新向着慕士塔格峰去。二十分钟后我们到了慕士塔格峰,车窗外,它就那样稳稳地卧在天地间,海拔7546米的身躯,没有公格尔峰的凌厉,也少了公格尔九别峰的险峻,却自有一股沉静的威严。</p><p class="ql-block">山顶的雪是流动的,山体是青灰色的,岩石的纹路从山脚蜿蜒至雪线。冰川从山腰垂下来,层层叠叠,泛着幽蓝的光,被严寒冻成了永恒。</p><p class="ql-block">站在山脚仰望,会忽然觉得人类如此渺小,而自然的伟力,早已在这沉默的并肩中,写尽了震撼。车子缓缓驶过,后视镜里的雪顶越来越小,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软软的,暖暖的。或许这就是高原的馈赠,让一座山,成了记忆里最温柔的坐标。</p> <p class="ql-block">山脚下的喀拉库勒湖,是我们今天要游览的第二个景区。</p><p class="ql-block">木栈道顺着地势蜿蜒,一头牵着公路,一头扎进卡拉库勒湖的蓝里。走在上面,脚下的木板偶尔发出“吱呀”声,倒成了这寂静天地里的点缀。离湖越近,那片蓝就越浓,连空气里都浸着水的清冽,混着远处冰川的寒气,吸进肺里,凉丝丝的。</p><p class="ql-block">湖水就在栈道尽头铺开。不是那种平铺直叙的蓝,近岸处是浅碧,往湖心去,颜色一层层深下去,成了靛蓝,再远些,竟泛着点紫,与头顶的天无缝衔接。慕士塔格峰的雪顶沉沉地浸在湖里,山尖的白被湖水滤得柔和,浮在碧波上。风过时,湖面只起细碎的纹,把山影揉成一汪晃动的碎玉,晃得人眼睛发花,却舍不得移开。</p><p class="ql-block">岸边的沙是白的,被水冲得极细,好柔软。可这白沙滩上,骆驼的蹄印、游人的脚印、马的粪便,把原本的洁净割得支离破碎。骆驼的赭红绒毯在蓝绿间晃,马的铃铛声断断续续,搅得那片湖的静气散了大半。我们找了处稍空的地方,对着湖水拍了几张,镜头里总免不了闯进几个晃动的人影。</p><p class="ql-block">再加上海拔三千多米的风,吹得人太阳穴发紧。胸口像压着块小石子,呼吸比平时沉,走快两步就有些发闷。沙滩上的拥挤更添了几分烦躁,索性不再往前走,转身往回走,木栈道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与湖面的光影交错,倒有了几分安宁。</p><p class="ql-block">提前半小时坐进车里,关上车窗,世界一下子静了。隔着玻璃看湖,那片蓝依旧浓得惊心动魄,山影在水里轻轻晃,骆驼和人群成了画里模糊的小点,倒不那么刺眼了。风贴着车窗掠过,带着湖水的气息,胸口的闷胀慢慢缓过来,心里却记下了那片蓝,记着它没被打扰时的样子,冻在了记忆里。</p> <p class="ql-block">五点十分,车子向塔县前行。目光总忍不住追着远处的山巅——那些冰川,就那样不期然地冒出来。公路在山间绕,冰川便时隐时现,一会儿藏在山的背后,让人心里发急;一会儿又猛地跳出来,在视野里铺开一片莹白,惹得车厢里一阵低低的惊呼。</p><p class="ql-block">这冰川,是高原的年轮吧?在亿万年的时光里,被风雕刻,被阳光融化又凝结,才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它们就那样静静地待在山顶,看过无数次日出日落,听过无数次风声鹤唳,却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凛冽与纯粹。车继续前行,冰川在身后渐渐远去,可那份神奇的感觉,却像冰川的寒气一样,久久地留在了心里。</p> <p class="ql-block">六点二十,路边的标识上“冰山上的来客”几个字晃过眼,心头忽然一动——那些银幕里的故事,原来就藏在这片土地的褶皱里。</p><p class="ql-block"> 六点四十,塔县的华莱希尔国际酒店终于出现在视野里。车停稳的瞬间,旅途的疲惫仿佛一下子涌了上来,腿脚有些发沉,却又带着种踏实的归属感。</p><p class="ql-block">这一路的奔波,从晨光熹微到夕阳西下,从冰川雪山到湿地湖泊,都在踏入酒店的这一刻,化作了心里沉甸甸的满足。</p><p class="ql-block"> 或许旅途的意义,就藏在这一程程的抵达里——抵达一个地方,也抵达一种心境。</p><p class="ql-block">走进房间,先找水壶,看着它在桌上咕嘟咕嘟地冒热气,心里也跟着暖了几分。</p><p class="ql-block">水开了,烫洗杯子、毛巾,连洗手池的边缘都细细擦过,热水的温度透过指尖漫上来,驱散了一路的寒气。</p><p class="ql-block">洗漱完毕,躺在柔软的床上,才觉出骨头缝里的累。房间里很静,能听见自己的呼吸比平时沉些,却并不难受,只是提醒着此刻身处高原。</p><p class="ql-block">闭上眼,听着风穿过县城的声音,心里安稳得很——3100米的高度,此刻成了温柔的怀抱,让人在疲惫里,渐渐沉入梦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