담배사건烟缘 散文

传承19

<p class="ql-block">散文《烟缘》被发表于《道拉吉》杂志2025年夏季号</p> <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散文</p><p class="ql-block">烟缘</p><p class="ql-block">洪吉男</p><p class="ql-block">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在老家獐项小学读书。当时操场东南隅矗立着一间高高的烟叶烘干室。屋后那片僻静处,成了高年级男生们偷尝烟味的秘密所在。</p><p class="ql-block">每当间操铃响起,总有几个身影箭步窜向屋后,忙不迭地掏出烟卷喷云吐雾。最教我目眩神迷的,是他们从鼻腔悠悠吐出的烟圈,还有那噘嘴轻吐时,一连串子弹般的烟柱直冲云霄的光景。我也学着模样空口练习,自以为已得其中三昧,便用报纸卷着干菜叶末点燃尝试——却终究徒劳无功。</p><p class="ql-block">自此,供销社玻璃柜里二角八分钱的迎春牌卷烟,便成了我朝思暮想的物件。为凑足烟资,我开始四处搜罗鸡胗皮与牙膏皮。那时节,一个鸡胗皮能换五分钱,牙膏皮值三分。</p><p class="ql-block">某个晨雾未散的清早,忽闻鸡舍骚动。但见四只鸡倒在血泊中——原是黄鼠狼夜袭。因这“祸事”,全家竟久违地尝到了荤腥。而于我,意外之喜是平添了四只鸡胗皮,加上平日积攒,竟够买整包迎春烟了。</p><p class="ql-block">几日后,我唤上同村的钟杰与春锡,揣着风干的鸡胗皮往供销社走去。卖了鸡胗皮,再添上手中的几个钢镚儿,那包迎春烟终于揣进兜里了。</p><p class="ql-block">后山云转谷的谷子正当成熟,穗子低垂如赭色波浪。我们三个半大小子钻进田垄深处,四周唯有群山环抱,蓝天如盖,确是绝密的所在。三人轮流衔烟,学学哥模样深深吸气,再噘起嘴唇轻吐。但见烟圈袅娜,挣脱茂密的谷子地翩然升空,妙不可言。</p><p class="ql-block">正当忘形之际,忽闻炸雷般怒喝:“小兔崽子!奶臭未干的小子们作甚孽!”</p><p class="ql-block">身背土枪的猎户范龙伯如神兵天降,指着我们怒目喷火。原是见田间青烟缭绕,误以为走水急奔而来。我们魂飞魄散,扔下烟卷四散奔逃。</p><p class="ql-block">范龙伯没当吃瓜群众,当即找到我们三个的父母,一五一十“揭发”了我们的勾当。</p><p class="ql-block">是夜,母亲倒执扫帚,将我小腿抽得通红:“秧苗歪了不扶正,将来能成什么材!”</p><p class="ql-block">看妈妈冷冽的目光,我浑身直筛糠,真没看过妈妈这么“凶”。钟杰和春锡也好不到哪儿去,被手拿棍子的爸爸们追得满村跑。春锡小子最倒霉,想要跳出篱笆被绊住,摔了个鼻青眼肿。我的“苦难”还没完,我上门去找钟杰和春锡的家长,深深鞠躬道了歉,说主谋是我,都是我不好。</p><p class="ql-block">自打那次偷抽烟事件败露,原本严厉的母亲管束愈严。我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妈妈的监视。不仅监视,还有责罚。大冬天的,妈妈罚我去生产队担粪。担粪先得把粪便砸下来。大人用的镐头沉得我抬不起胳膊,使出吃奶的劲儿举起镐头砸在冻硬的粪堆上,震得虎口发麻,不一会儿汗水浸透棉袄。干不动也得干,还要带着赎罪的心情。我抱着锅盖大的粪块儿,趔趔趄趄走到牛车旁,拼命把它装进车里。不知往返了多少趟,始终默然盯着的妈妈纵身跃上牛车右辕。待我爬左辕坐定,妈妈开始赶车了。牛车哐当哐当颠簸着,顺着凹凸不平的田间土路,走向水田。</p><p class="ql-block">蓦地,妈妈用手中的苕条狠狠抽向牛臀,吼了一声,那声音不是冲着老牛:“咄!给我记住——不用功念书,将来就只能与这牲口为伴!”那可是慈母对不成器的儿子发出的针砭,有着莫大的震慑力。我1962年出生不久,就遵照国家政策,随妈妈落户到农村公社,妈妈殷殷期盼我逃出宿命,能念好书,出人头地。妈妈出生在共和国成立之前,因家境困窘只读了小学,我平时没少听妈妈对未能读书的遗憾的唠叨,正因为如此,妈妈对我们功课的要求特别严。</p><p class="ql-block">为了让孩子上好点的学校,妈妈不惜劳苦带着我们迁徙到平岗原野。搬家三年后的1977年秋,稻浪翻金的平岗原野传来惊雷:高考恢复了!1977年9月25日,全国高考招生工作会议决定自1977年起恢复“全国统考,择优录取”的招生方式。这一决策,给了成千上万的中国青年改变自己的前途和命运的希望,鼓起了他们奋斗的勇气。</p><p class="ql-block">那年年底,一纸高考录取通知书飞到我们那里。北古城大队(如今的城北村)的黄仁浩参加恢复了的首届高考,一举考取南开大学。1972年高中毕业,回乡种地的黄仁浩实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大学梦!仁浩考取南开的消息,插翅般传遍了六十里平岗原野。可能是与有荣焉,我仿佛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小脸兴奋得通红。连在院子里喂鸡的妈妈的脸庞,都荡漾着微笑。</p><p class="ql-block">“孩子,出路来了!加油啊!”跟我对上目光,妈妈朝我挥了挥拳头。我发现妈妈紧紧咬着牙关,竟然有着一股悲壮的神色。</p><p class="ql-block">过几年,我也如愿收到高考录取通知书,临行那日母亲忽然笑问:“还记得当年偷着抽烟的事么?要是抽下去会怎么样?”</p><p class="ql-block">“谁知道呢,嘻嘻……”我挠头憨笑。心里想着,假如妈妈不用雷霆手段,断了我的非分“念想”,我肯定会越陷越深,肯定不会好好读书,那样又怎能考取大学呢?母亲当年挥下的扫帚,哪里是责打,分明是为我劈开迷障的利刃。</p><p class="ql-block">那可是爱的责罚,回想起来当年我也是毫无怨言地接受了责罚,因为我自知有错。不仅是那时,在此后的人生旅途,我也时时会回味起妈妈当年的鞭策。</p><p class="ql-block">而那天深夜,我似梦非梦之间察觉到有人掀起我的被角。原来是妈妈为我热敷伤处,那温柔那挚爱,使我明白了“爱之切,责之深” 这句话的真谛。</p><p class="ql-block">自那包迎春烟后,我再未沾过烟草。今已年过花甲,从未对烟草有过任何眷恋,算是跟烟草绝缘了。</p><p class="ql-block">   ——《道拉吉》杂志2025年夏季号刊载 </p><p class="ql-block">译文 金莲兰</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散文朗读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