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夜宿松溪达坂

赛獒-李国平

<p class="ql-block">2021年的今天,独自夜宿海拔5248米的松溪达坂,附近有高原精灵藏羚羊,松木溪错,葫芦湖,泉水湖(死人沟)。</p><p class="ql-block">寒夜如铁,星河垂落。我蜷帐篷里,听着氧气稀薄的呼吸声,像被世界遗忘在新藏线最沉默的一角。松溪达坂的名字听起来温柔,实则凛冽如刀——风从山脊上滚下来,撞在帐篷上噼啪作响,仿佛要把我这帐篷撕开,看看里面那个渺小的人类究竟为何而来。</p><p class="ql-block">藏羚羊的踪迹藏在黎明前的雾里。我打开帐篷的拉链,看见不远处山坡上有几个灰褐的身影缓缓移动,轻盈得像风托着走的云。它们不叫,也不慌,只是静静吃草,仿佛这片荒原本就属于它们,而我只是个误入梦境的过客。我屏住呼吸,不敢靠近,怕惊扰了这份与世无争的宁静。高原精灵,果真不是虚名——它们活得纯粹,像大地未被驯服的心跳。</p><p class="ql-block">松木溪错是个小得几乎不会在地图上标出的湖泊,湖水清得能照见灵魂。我蹲在湖边洗手,指尖刚触到水面就缩了回来——冷得像是直接连着冰川的血脉。可就在这荒凉之地,湖面竟泛着一层淡淡的绿光,像是谁把春天偷偷藏在了水底。我忽然明白,高原的美从不喧哗,它只给愿意静下来的人看。</p><p class="ql-block">葫芦湖太大,在湖边一眼望不到头,云雾得很低,躺在两湖之间山脊帐篷里,海拔5500米,左边葫芦湖,右边松木希错。几公里外有一湖,是老机务站的旧址,湖中水里还有机务站的房屋遗址,湖水上涨,机务站已搬到红山河去了,湖边立着一块褪色的警示牌:“泉水湖,又称死人沟,曾有旅者失温和高反长眠于此。”我曾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死人沟——名字听着吓人,可它不过是提醒我:在这里,自然从不妥协,生死只在一念之间。我带了足够的燃料、睡袋和干粮,但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夜晚的低温能悄无声息地抽走体温,像一只看不见的手,慢慢合拢。</p><p class="ql-block">我生了小炉子,煮了一碗泡面,热气升腾的瞬间,像是给这片死寂注入了一丝人间烟火。面汤烫嘴,我吹着,笑着,突然觉得孤独很好,寂寞也没那么可怕。在这片连风都懒得绕路的地方,能有一口热食,有个遮风的帐篷,已是奢侈。</p><p class="ql-block">夜深了,我钻进睡袋,薄薄的帐篷,空气流动无阻。头顶的星空汹涌澎湃,银河横贯天际,星星密得像是要砸下来。我从未见过如此清晰的夜——没有光污染,没有喧嚣,只有宇宙无声的壮丽。那一刻,我仿佛不再是“我”,只是天地间一粒微尘,被浩瀚温柔地包裹着。</p><p class="ql-block">凌晨三点,帐篷外传来几声低鸣,像是藏羚羊在呼唤同伴。我闭着眼,听着那声音穿过寒夜,像一首古老的歌谣。高原从不温柔,但它真实。它用风、用雪、用星、用那些沉默奔跑的生命告诉你:活着,本身就是一场壮举。</p><p class="ql-block">这一夜,我与荒原共眠,与星空同醒。松溪达坂(垭口)没有给我答案,但它让我重新认识了寂静——原来最深的孤独里,藏着最丰盛的自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