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九月二十三日的青岛,秋意还藏在晨雾的褶皱里。天刚蒙蒙亮时,栈桥边的黑松树还挂着昨夜凝结的露,晨练的人们踩着薄凉的海风往回澜阁走——这是岛城秋日最寻常的开场,直到一阵细碎的“咕咕”声,从回澜阁那片鎏金的琉璃瓦上落下来。</p><p class="ql-block"> 起初没人在意,只当是麻雀落在瓦当间啄食草籽。直到有位甩着太极剑的老人收了势,抬头擦汗的瞬间忽然顿住,手里的剑穗都忘了捋:“哎!你们看那迴澜阁顶上!”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晨雾恰好被海风撕开一道缝,百多只白影错落站在琉璃瓦上,红喙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翅膀收拢时还带着未散的征尘——是海鸥!是从西伯利亚飞来的红嘴海鸥!</p><p class="ql-block"> 这声惊呼,像颗石子投进晨练的人群里,打太极的收了架式,跳广场舞的关了音箱,连沿着栈桥北头慢跑的年轻人都停了脚步,纷纷往回澜阁涌去。有人掏出手机举过头顶,镜头追着瓦上的海鸥转,生怕错过它们振翅的模样;有人踮着脚往高处凑,嘴里念叨着“可算来了”,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雀跃。住在附近的一位阿姨攥着刚买的油条,干脆把塑料袋往石栏上一放,朝着海鸥轻声唤:“饿不饿呀?可是盼着你们来呢!”</p><p class="ql-block"> 没过多久,栈桥周边的早点摊就热闹起来。卖面包的摊主刚把最后一屉全麦面包摆出来,就被晨练的人们围住,你一包我两袋地往手里塞;卖包子的大姐忙着找零,笑着朝人群喊:“慢点慢点,都有都有,给海鸥的,得拿热乎的!”有人怕面包太干,特意绕到奶茶店买了温豆浆,说要泡软了喂;还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半块没吃完的豆沙包,仰着头跟妈妈说:“它们飞了好远吧?给它们吃甜的,下次还来。”</p><p class="ql-block"> 等人们捧着食物回到栈桥,瓦上的海鸥已经有几只试探着飞下来,翅膀掠过海面时带起细碎的水花。最先投喂的是那位练太极的老人,他把油条撕成小块儿,轻轻往空中一抛,一只海鸥立刻振翅飞来,红喙精准叼住食物,翅膀扫过老人的手背,留下一丝微凉的触感。老人笑得眼角堆起皱纹:“每年都等它们,去年有只海鸥敢落在我手上吃,不知道今年还来不来。”</p><p class="ql-block"> 渐渐地,更多的海鸥从迴澜阁上飞下来,百十只白影在栈桥上空盘旋,翅膀扇动的风声混着人们的笑声,成了清晨最鲜活的乐章。有人蹲在石栏边,把面包撕碎撒在桥头石栏上,海鸥就落在石栏上低头啄食,红喙蹭过人们的指尖;有人站在栈桥头,往海面抛撒食物,海鸥俯冲而下,在水面上划出一道道银亮的弧线,溅起的水珠落在裤脚,凉丝丝的却没人在意。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被一只胆大的海鸥落在肩头,吓得屏住呼吸,却又忍不住偷偷笑,直到海鸥叼走她手里的豆沙包,才捂着胸口跟妈妈说:“它的爪子软软的!”</p><p class="ql-block"> 晨雾彻底散了时,朝阳把海面染成了金红色,迴澜阁的琉璃瓦在阳光下亮得晃眼,海鸥的白翅沾着晨光,像撒了一把碎银。有人掏出手机翻出去年的照片对比,说今年的先遣队比去年多了几只;有人跟身边的陌生人搭话,聊起往年喂海鸥时的趣事——说有次面包喂完了,海鸥跟着他走到公交站,直到他上了车,海鸥还在车顶盘旋;说有对情侣每年都来,去年在这里求婚时,一群海鸥围着他们飞,成了最好的见证。</p><p class="ql-block"> 栈桥上的人越来越多,有特意从老城区赶过来的居民,说听邻居发的朋友圈就往这跑;有背着相机的摄影师,三脚架架在石栏边,镜头追着海鸥的身影不停按快门;还有几位穿着校服的学生,背着书包站在人群后,小声讨论着要写篇观察日记,题目就叫《岛城的第一位秋客》。卖早点的摊主也推着小车过来了,不单卖食物,还多带了几张小马扎,给站累了的人们坐:“每年这时候栈桥最热闹,看着海鸥,心里就踏实。”</p><p class="ql-block"> 临近上午十点,晨练的人们渐渐散去,学生们也背着书包往学校走,栈桥上的海鸥却还没尽兴,有的落在石栏上梳理羽毛,有的贴着海面追逐浪花,偶尔有几只飞回迴澜阁的琉璃瓦上,像是在给远方的同伴传递信号。那位喂完海鸥的阿姨,收拾好手里的塑料袋,朝海鸥挥挥手:“等着你们大部队来啊,到时候给你们带更甜的面包。”</p><p class="ql-block"> 海风依旧带着微凉的秋意,迴澜阁的鎏金瓦在阳光下闪着光,百十只海鸥的白影,成了九月岛城最温柔的约定。人们知道,这只是开始,用不了多久,更多海鸥会从西伯利亚赶来,带着远方的风,落在栈桥的每一段栏杆上,落在青岛人的每一个清晨里。就像每年秋天都会到来的海风,这些红嘴海鸥,早已成了岛城秋日里,最不可缺少的归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稿于青岛市西海岸新区</p><p class="ql-block"> 二零二五年九月二十五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