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纪庆祥回忆录之八:</p><p class="ql-block">《四平保卫战——一名战士的战地日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1957年8月1日,正值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三十周年。为了弘扬光荣传统,宣传红色基因。1956年7月,中央军委向全党全军,发起纪念征文活动,中国人民志愿军政治部征文办公室向全体指战员发起征文活动。</p><p class="ql-block"> 时任志愿军第54军第130师教导队政委的纪庆祥,依据自己1946年4月至5月参加四平保卫战的亲身经历,对战斗日记进行了精心修改与整理,并寄送至中国人民志愿军政治部征文办公室。该日记最终被评选为优秀作品,收录于《中国人民解放军三十周年征文选》。</p><p class="ql-block"> 在此后四十余年间,这篇日记被广泛传颂,1959年10月,为庆祝建国十周年,成都军区内部《战旗报》刊载了该日记;1990年2月,重庆出版社由宣传部部长黄有凡主编的《永恒的记忆》,1997年9月,由内蒙古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林彪军旅生涯》也将其收录其中,深受广大指战员与读者群众的高度赞誉。</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纪庆祥</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东北民主联军佩戴的胸标</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纪庆祥所在连队连长赵坤,该照片由时任保一团一营教导员廉洁明保存,由其亲属廉维提供。</p><p class="ql-block">赵坤河北省丰润区人,1943年参加革命,在1947年攻打公主岭(1949年3月前称怀德县)毛城子战斗中光荣牺牲。</p><p class="ql-block">照片上赵坤备注信息,由时任保一团一营教导员廉洁明亲笔所写,也是纪庆祥老兵所在连队在东北,牺牲的第二任连长。</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四平地理位置图</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四平保卫战简要说明</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保一旅旅长马仁兴在做战斗动员</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四平保卫战时,我卫戍区司令部驻地</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四平卫戍司令部领导成员合影。第一排左起:参谋长兼主任杨骥、副司令员邓忠仁、司令员马仁兴。后排左起:副司令员左叶、政委刘瑞森、参谋处长王玉峰。该图片及文字由郭学工提供。</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四平保卫战时,我军将领序列表</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四平保卫战时,国民党军将领序列表</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四平国民党军部队将领照片</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四平保卫战-一个战士的战地日记》</p><p class="ql-block"> 纪庆祥</p><p class="ql-block"> 1946年4月17日,和平常一样吃过早饭,我背上铁锹,带着那挺心爱的3206号歪把子机枪出去了,这些天来一直进行战备工作,天天修工事。昨天我们保一团程团长还到工地上来检查,嘱咐我们要加快修。他说:“敌新一军在泉头吃了我们一棒后,每天以不足二十里的速度向四平移动,前天已经到家了牤牛哨。临走时他又再三嘱咐,一定要争取时间多修带铁盖的火力点。一营长阎继臣和二连长赵坤三番五次动员,一定要保卫四平,争取“四平团”的光荣称号。</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枪早都已擦亮了,几天来都盘算着打仗,手都痒得发慌,只等上级下命令了。白天街上还很热闹,,人们和往常一样地来来往往。傍晚时,正南面3营的阵地传来了稀疏的枪声,街上的人群骚乱起来了,慌乱跑回家,家家门窗紧闭,顿时呈现战争气氛。</p><p class="ql-block"> 枪声越来越密,接着传来巨雷般的炮声,市内也落了炮弹。</p><p class="ql-block"> 我们1、2排跑步进入3营指挥所前的一座大门楼里,待命进入战斗人多楼小连伙房都挤满了。我爬到玻璃窗跟前,望着我们的阵地,很想看看战斗进展情况,但什么也看不见,3营阵地被笼罩在弥漫的浓烟中,只能听见那愈来愈激烈枪炮声。我们焦急地等待前线的消息,每一分钟都要付出很大忍耐力,为什么还不上去呢?我们一遍又遍地跑去问于连长,他却只让我们等候命令。</p><p class="ql-block"> 等得不耐烦了,我们就左一遍,右一遍地擦枪、清理鞋袜,困得眼皮打架,我就站起来就蹦两下,生怕睡过去,万一部队上去了把我拉下。可真倒霉,等了一个通宵也没动地方。</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4月19日</p><p class="ql-block"> 昨天夜里10时,我们接了10连阵地。赵连长领着班排干部和机枪射手到前边看地形。据10连长介绍,前边被炮弹炸毁的几幢民房易,是容易被敌人利用地方,赵连长指示我们在这一带此组织一道火力网。不让敌人接近。</p><p class="ql-block"> 回到阵地,我先修复被破坏的机枪掩体,尔后又和大家加修带顶盖的工事。</p><p class="ql-block"> 本来我和宋玉恒两个小个子是负责挖,副班长赵玉柱和王子成、董秀峰、齐墨林他们几个大个子负责搬大钢板,但钢板太重,两米八长,两米宽,两厘米厚,他们哪能搬得动呢?最后,我们全班一起出动,勉强把它盖到掩体上。大家七手八脚在上边又加了一米厚的土,全班八个人跳上去,蹦了几下,没有一点震动,我欢喜地说:“这样的工事,真能抗上几炮呢。东方渐渐发白了连续两夜没睡,眼简直都撑不起来、浑身酸痛,直想靠掩体美美地睡一觉。</p><p class="ql-block"> 可是,通往连部交通沟还有百米没修复,于是又振作精神,和齐墨林轮换着一面挖沟、一面监视敌人。还没挖几米,敌人的报丧炮又打过来了,炮弹像冰雹似的落在阵地前后,爆炸的尘土和硝烟弄得我们满身满脸。一小时后,炮声渐渐稀落下来,3排阵地上,手榴弹爆炸声响成一片,敌人向3排发起了冲锋。 我们在侧翼,看得清清清楚楚,我架好机枪,冷不防朝敌人打了一梭子,3排战友同时投出一排手榴弹,敌人倒下十多个,没死的哭嚎着跑回去。</p><p class="ql-block"> 谁知,这下敌人恼羞成怒,接连又发起3次冲锋,我的“歪把子”都打得烫手,真过瘾,敌人成片地往下倒。4次冲锋下来敌人大约留下50具尸体。</p><p class="ql-block"> 太阳正当午,敌人停止进攻,但远处还有稀疏枪声。这时,我口干舌燥,跑到第一战斗组去找水喝,董秀峰和宋玉恒叫我“小包公”,我说“你们是煤铺掌柜”,大家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p><p class="ql-block"> 回到掩体不大功夫,炊事班长赖满良和炊事员王发顺着交通沟送来饭来了,两桶大米饭,一桶猪肉炒土豆,可惜饭菜上都盖了一层黑土,我也不管土不土了,扒开上面就盛一碗,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真是香透了,简直胜过山珍海味。</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保一团团长邢程</p> <p class="ql-block">保一旅保一团团长邢程</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1946年4月,在四平保卫战中,保一团第一营营长闫寄臣和副教导员杨依峰及其他伤员在一起合影留念。闫营长是在一次支援守卫四平道东,万毅纵队第56团阵地时,与他一起负伤的还有营部通信员敬起有(曾任54军后勤部政委)</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1946年4月,付铎时任二连排长,后任二连连长、营长、副团长、副师长。</p><p class="ql-block"> 1946年4月,李金山时任三连排长、后任三连连长、副营长、团管理股股长,后转业到山东省德州市。</p> <p class="ql-block"> 4月24日</p><p class="ql-block"> 今天是负伤的第3天了。因为伤得不太重,我不肯去住院,就在房子里养伤,有卫生员照顾。脸上还有几块碎弹碴没有取出来,可是不碍事。今天精神很好,我决定去医院看一起负伤的王子城。那天一颗炮弹正好落在我俩的交通沟里,王子城左臂被炸断,左眼球也冒了出来,可是他咬牙不哼一声,还要坚持战斗呢!路过小铺时,我用刚领的抚恤金买了几个雪梨和一些糖果,用毛巾包上,准备慰劳他。走了很远才到医院,谁知一打听,他已经转院了。很失望。</p><p class="ql-block"> 我在医院的花园里站了一会儿,园内盛开的桃花,十分惹人喜爱,但思想怎么也静不下来。我想象着:王子城现在怎么样了呢?我盘算着:还回去休息吗?不,我决定回阵地找连长要求参加战斗。一个人在后面休息,像什么话,再说也憋闷得慌呀!</p><p class="ql-block"> 穿着刚洗过的衣服,身体感到格外轻松。再路过小铺时,我索性又买了些糖果、花生。到阵地上,班里同志见了我,好像几年没有见面了,问长问短的,一个个看着我的伤口,都埋怨我为啥不养好了再来。我嘻嘻笑着说:“和大家在一起热闹些,大家吃着糖果、花生,谈论着这几天的战斗。副班长赵玉柱说:“这几天敌人的那股神气劲被咱们打下去了,有时光打炮不敢冲,有时冲一回被打回去就不再来了,看来王牌新1军也是草包。扯着扯着,又扯到昨天晚上埋地雷的事上去了。副班长告诉我,一下子崩死了六七个敌人,真过瘾。</p><p class="ql-block"> 我真后悔没有看上这个热闹,就问:“今晚上还埋不?班长说埋,我要求去,班长答应了。</p><p class="ql-block"> 晚上,我扛起两根爆破筒,汪宜轩和宋玉恒每人拿两个地雷,另外拿两根绳子,悄悄地往前爬去。汪宜轩担任警戒,我们一边爬一边放绳子。选好位置,开始由远往近埋,先是在集团杨树跟前埋了两颗雷,一根爆破筒,又在棱线柳树丛南侧埋两颗雷和一根爆破筒。埋完了我们顺着绳子走回来,一路检查有挂得住的地方没有。绳子从地堡眼里拉进来,这样便于随时牵动。</p><p class="ql-block"> 天刚亮,影影绰绰有3个人贼头贼脑地由集团杨树后面向前移动,“敌人要行动了!班长提醒道,“注意情况!看着敌人的动作,就知道是被地雷炸怕了。我手拉绳子,心怦怦跳,只等敌人再近几步就可以拉火。可是,他们却朝右边绕了过来。然后,只奔棱线而来。那高个子军官拿着个望远镜,可能是找不着合适的观察位置,连着换了好几个地方。这倒霉的家伙到底把地雷踏响了,“轰!的一声,就见阎王了。另外两个家伙撒开鸭子就往回跑,我急忙一拉火,爆破筒响了,但只炸死一个,另一个跑得快,没有炸着。宋玉恒用枪送了他一段,也把他干倒了。便宜他了,让他多活了几分钟。</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5月7日</p><p class="ql-block"> 今天是我们上阵地的第21天了。几天来,敌人进攻的次数渐渐少了下来。早饭后,晚饭前的两阵子“见面炮”还是照常打。但我们已经不像战斗开始时那样干装炮了。我们除了山炮、九二炮经常参加战斗外,还有泡旅老大哥8匹马拉的三八炮,最近也参加了战斗。</p><p class="ql-block"> 这些天的战斗使我们更有经验了。交通沟深了,靠敌方还挖了防空洞、钢板顶盖的火力点增加了一倍多。每人都有单人掩体,胸墙也加高了,在高处还有枪眼,既便于观察,又便于发挥火力。我们的阵地越打越完善,越打越坚固,敌人给我们上了一场生动的工程课。最近两天没有大股敌人冲锋,只有零散地出来活动。连队特等射手董连静冷枪杀敌的消息传遍了阵地:15发子弹就打死13个敌人。我们连1班长王占宜也有冷枪杀敌7个的成绩。这使我们非常羡慕,冷枪杀敌的运动很快开展起来。</p><p class="ql-block"> 今天上午,眼瞅着一个军官模样的敌人从房子里出来,想抄近路往东边跑。我们副班长打了一枪,那家伙倒下了。谁知没过三分钟,他突然爬起来就跑。原来是装死。副班长不慌不忙“砰”地补了一枪,敌军官栽倒了。</p><p class="ql-block"> 这次我们看了好久,他再也没有起来。用冷枪杀敌,不仅能消灭敌人,也不另招炮火。所以,大家都要求发步枪来试试。</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5月12日</p><p class="ql-block"> 副班长赵玉柱这两天冷枪杀敌的成绩很好,他已经打死了11个敌人。但是他的狙击枪被敌人重机枪发现了,他牺牲了。我们的心情都很沉痛。从我参军那天起,就和他在一个班。那时我个子小,行军他常帮我扛枪,到宿营地他总是抢着烧洗脚水,还给我挑脚上的泡,冬天睡觉常常把大衣偷偷地给我压到身上。有时我发脾气他也不吭声,真像一个大哥哥。</p><p class="ql-block"> 我心目中最崇拜他,也特别喜欢他。想起这些,我眼睛湿了,怕让同志们看见,我又偷偷地擦干。我看见宋玉恒也在偷着掉眼泪。</p><p class="ql-block"> 我们下决心,要给副班长报仇。经过几个小时的观察判断,确定敌重机枪是在对西村东头那所房子的左下角,那有个30厘米宽、15厘米高的黑窟窿,敌人的火舌就是从那里吐出来的。宋玉恒在有钢板盖的掩体里架好机枪,我跑到1班借来一挺机枪,两挺机枪瞄得准准的,请班长作了检查,然后一齐开火,直朝那个黑窟窿打去。</p><p class="ql-block"> 我们各打了两梭子,那窟窿被掏得很大,这个恶霸被除掉了,给副班长报了仇。</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前排左三:保一旅一团政委王恕吾</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连长田宗</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张志臣上校</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廉洁明上校</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敬起有中校</p> <p class="ql-block"> 5月13日</p><p class="ql-block"> 听排长说,吃过饭要到花园后边去照相。班里的同志都换了唯一干净的军装,爱美的汪宜轩分头上还擦了发蜡,穿上一双白色万里牌的运动鞋。我们1排是先到花园的,园里变化很大。战斗开始的那天,树还没长叶,现在,树叶子已经老得不能吃了。人的变化也不小啊!战前,我们全连160人,只剩下76个同志来照相了。但我们坚守住了阵地,杀伤了280多个敌人……</p><p class="ql-block"> 5月19日</p><p class="ql-block"> 今天是旧历四月十八,晚上有点月亮。北山和铁道东的远处有稀疏的枪声,敌人的炮弹漫无目标地落在市郊和阵地附近,炸起一团团的火花。</p><p class="ql-block"> 连里通信员李鹤文跑来向排长传达换班的命令,并要我们马上离开阵地到营指挥所——红楼集合。</p><p class="ql-block"> 我感到很突然,小声问排长:“没有人来接我们吗?”排长命令道:“把所有的武器弹药全部带走,到营集合地,那时会派人来接防的。”</p><p class="ql-block"> 我们肃静而迅速地把手榴弹装成箱,齐墨林和我两个人抬着两箱手榴弹,扛着枪来到了营集合地。教导员廉洁明望了一眼部队,简明扼要地说:“我们已经胜利地完成了阻击敌人保卫四平的任务,为了更多地消灭敌人,取得更大的胜利,我们今天主动向东北转移。”他的话是沉重的,然而是有力的。大队人马在昏暗的月亮下静静地离开了四平街,坚守了三十多天的可爱的四平街。说实在的,我真舍不得离开她,那里有我亲手修的双层钢板的火力点。有我亲自埋设的随时可以拉响的地雷、爆破筒。还有更重要的是那里吃人的野兽还没有消灭完,那里的人民要遭受敌人的蹂躏。我们都不时地回头,留恋地张望,不觉热泪满眶。</p><p class="ql-block"> 整个四平在黑暗中消失了,但我们心中却闪耀着一个信念:我们不久就会回来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