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陆的悄悄话

刘明璋

老陆的悄悄话

文/刘明璋 图/网络

陆春江的嗓门是小区一景。六十出头的人，声如洪钟，喊老伴王秀兰回家吃饭，三楼的窗玻璃都跟着颤。王秀兰总说他“上辈子是吹唢呐的，这辈子改不了扯着嗓子说话的毛病”，俩人为这吵了大半辈子。

这天傍晚又炸了锅。王秀兰炖的鸡汤溢了锅，陆春江听见声响冲进来，嗓门比抽油烟机还响：“你咋不看着点！火开这么大，锅都要烧穿了！”王秀兰本就手忙脚乱，被他一吼更恼了，抄起锅铲拍在灶台上：“我愿意啊？你不会好好说话？跟你过一辈子，耳朵就没清净过！”

摔门声落，陆春江蹲在楼道抽烟，烟蒂戳得地面斑驳。对门张婶买菜回来，叹着气递过颗糖：“老陆啊，女人是水做的，你那嗓门是石头砸水，能不溅起来吗？男人温柔点，比啥宝贝都金贵。”

这话戳在他心上。夜里王秀兰背对着他睡，呼吸轻得像羽毛。陆春江想起年轻时，王秀兰总说他声音有力量，可不知从啥时候起，这力量变成了刺。

隔天一早，陆春江揣着退休金去了菜场。以前他买个菜都能跟摊主吼起来，今天却捏着口袋小声问：“姑娘，这番茄软和不？我老伴牙不好。”摊主愣了愣，笑着挑了最熟的给他。

回家时王秀兰正择菜，陆春江换鞋的动静轻得像猫。他把番茄放在案板边，喉咙动了动，压着嗓门说：“看你昨天没吃好，中午给你做番茄炒蛋。”

王秀兰的手顿了下，没回头，声音却软了：“火小点。”

中午吃饭，陆春江扒拉着米饭，突然想起啥，放下筷子凑过去。王秀兰以为他又要吼，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却听见他用气音说：“前两天跟老张下棋，他说城西新开的裁缝铺，改衣服特合身，你那件灰外套，要不我陪你去改改？”

声音不高，带着点笨拙的小心翼翼，像怕惊着什么。王秀兰抬眼，看见老陆耳尖红了，眼神飘着不敢看她。这是结婚四十年来，陆春江头回跟她说“悄悄话”。

她忽然笑了，夹了块鸡蛋放进他碗里：“行啊，下午就去。”

窗外的蝉鸣还很响，但屋里的空气软了下来。陆春江看着碗里的鸡蛋，突然明白，温柔从不是细声细气的本事，是把对方放在心上，甘愿把大嗓门调成静音的心意。这宝贝，他总算找着了。